平安符(一)

启天四十三年,先帝驾崩,遗诏中立三皇子为新帝。

同年,三皇子陈煌澈退敌有功,得众臣拥戴,大军凯旋之日便是登基之时。

新帝登基后定国号为元,史记天元一年。

登基之礼虽行的仓促却也不失隆重,该有的一样不少,只是在行祭天礼的时候新后不知去向,许是因着这一点儿,晚宴便盛大了几分。

晚宴上众臣皆贺,面上更是一片赛一片的喜悦,唯有那坐在上首的新帝,眸中晦暗不明,面上也似是凝了霜。坐在他下首的国丈大人,也就是往日的护国大将军——元则,面色也是如出一辙的沉重,就连那一向温柔爱笑的元夫人,此刻也是失了笑容,眼眶微红,手指亦是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按道理说他们这副明显不悦的样子,会看眼色的都不会自己来找不痛快。偏生这朝中就有那么几个迂腐又自以为是的人,只见他们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后便同时起身朝着上首行礼道:“陛下,今日是您登基之日,有些话本不该说。”

一人话落一人又急忙开口道:“但您尚且年幼,臣等惶恐,担忧您被奸臣迷惑,故不得不说。”

此人话音刚落,另一人似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陛下,今日是您登基之日,可皇后娘娘,护国大将军之女——元芜,却是没有出席。臣等愚钝,不知此为何意,许是皇后娘娘身体抱恙不便出席,又或是…为何人所指使故才有意为之。若是前者,便是对您的大不敬,但若是后者,那……”话落还似是有些害怕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元则夫妇二人。

坐在上首始终不语的新帝陈煌澈见他这副难为情的模样,终于开口道:“若是后者便怎样?”

那人闻言头又低了几分,似是害怕极了,颤颤巍巍地开口回道:“若是后者,那…那便是通敌的大罪!”

“哦?此话怎讲?”似是对他的话来了兴趣,陈煌澈身体微向前倾,面上带了几分笑,出口的话却像是含了冰碴,尽数打在那说话的人身上。

听出他话中含着的冷意,那人似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头也低的更深,支吾着开口道:“陛下,您此次击退西宁国,是否受到了伏击?”

他这话一出,坐在上首的陈煌澈笑容又深了几分,轻轻应道:“不错。”

坐在他下首的元则夫妇二人却是眼睛都瞪的发了红,至于下方的朝臣百官,则是一脸的诧异。

站在他身旁的两人看着众人神色,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开口制止时,他却是径直开口道:“陛下,容臣斗胆。据臣多日调查所知,元大将军乃是西宁国的奸细。只是他为人向来小心谨慎,潜伏我国多年,一直未曾漏出马脚。”

“哦?一个武将,竟比你这文官还要来的小心谨慎?既然他一直未漏出马脚,那你又是从何得知?”陈煌澈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笑意渐深,眼中寒芒亦更甚。

他眼中的寒意众臣都看得真切,偏生那人不知怎地被迷了眼,还一脸愤恨地开口答道:“只因这回大战他沉不住气,急着给西宁通风报信露出了马脚,这才让臣抓住了证据,陛下请看。”说完还双手呈上了一封书信。

陈煌澈垂眸看着他手上的书信,轻笑了一声开口道:“书信啊,那还真是巧了,朕这儿可有一堆夏大人的书信,夏大人可要看看?”

听着这话,那人终于感到了不对劲,比如说那被他弹劾了许久的护国大将军——元则,此刻仍是安安稳稳地坐着,除了他那红到要夺眶而出的眼睛外并无任何不妥。

想到这儿,他心中不由地升起了一丝慌乱,出口的声音也不如先前那般有底气,话语也不如先前那般连贯,脸上也是带着几分僵硬的笑,只见他似是有些疑惑地出声:“陛下可是说笑了,微臣又怎会有书信呢。”

陈煌澈闻言挑了挑眉,开口道:“哦?没有吗?那为何它们都藏在夏大人您书房的暗格里呢?或者说,我应该这样称呼您,西宁二皇子?你觉得怎么样啊夏铭。”

这一番话,众人听的是一头雾水,而那被称作夏铭的人却是脸色一变,面上也带着几分被嘲弄的怒意。

身份被拆穿后他也索性不再遮掩,再开口时语气已是多了几分阴沉,只见他神色阴鸷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煌澈闻言也不再掩饰,边起身边开口道:“想知道?可惜,你没机会了!”话落他已持剑冲向了他,话语中的寒意均化作剑的锋芒,每一丝都带着骇人的杀意。

看着他的模样,夏铭似是明晓了什么,一脸的恍然大悟。

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他,带着嘲弄开口笑道:“我说你怎么会知道,原来是她给你通风报的信。那该死的丫头!十几个暗卫都没能逮住她!话说她现在在哪?今天你的登基大典她都没出现,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闭嘴!”陈煌澈闻言猛然出声呵道。手中的剑也凌冽了几分,招式也变得更为狠厉,招招式式皆指要害。

夏铭见此也急忙抽出藏着自己腰间的软剑应对着,丝毫不敢大意。

看着眼前的场景,元则的嘴角抿了一丝苦笑,扭头和自己身后的妻子对视一眼,均是红了眼眶。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后似是下了什么决心般,只见二人眼里闪过一抹欣慰,随后便是释然,最终定格于那一抹的坚定。

元夫人微移开目光看了眼那身着龙袍,手拿利剑,面上却满是怆然的男子,轻叹了口气儿说道:“罢了,这本就是她给他的,你若已经决定了,那便按你的意思来吧。”话落便将一个红色的物什塞到了他的手中。

元则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物什,眼中更涩,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她:那个向来爱着红装的元芜;那个向来明媚、不似女儿家的元芜;那个前一夜还和他把酒放豪言,第二夜就孤身一人前往西境的元芜……

她出生的那一年,不知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珠。

人人都以为元夫人这一胎必是男儿,毕竟按照老年人“酸儿辣女”的经验来说确该是如此,不曾想蹦出来的却是个女娇娃。

一时之间众人不禁对自己的多年的经验产生了怀疑,这可让他夫妇二人笑了好久。就连元芜的“芜”,也是取的这“天下一绝,独一无二”之意。

虽说她是个女儿身,但她却是一点儿都没浪费自己的出身。不仅遗传了她母亲的面貌,更是将他的体质、脾性传了个十成十。

那时候他还经常以她像他而自豪,如今想来,他宁可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京都闺秀也不要她习什么武,省的她不爱女红、不摆弄书墨笔砚这些女孩子都爱的物什,天天就喜欢舞刀弄棒,有事没事就想出去玩,这将军府的墙在她六岁那年可是加高了好几回,偏生她回回都能翻的过去。

后来总算是加到她翻不出去了,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儿,这孩子就从墙头上摔了下来,还好巧不巧地砸到了随贵妃娘娘来府的三皇子——陈煌澈。

那时候的三皇子啊,还没有如今这般多年历经沙场的上位者的气息。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十足的奶娃娃,一张脸长得既精致又讨喜的很,一双眼睛也水润润的。

许是因着是宫里养大的,从小也没摔过什么跤。

猛然被砸,他还有些发懵,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疼,一双本就水润的眼眸此刻更是雾蒙蒙地,再加上他那委屈的表情,一时之间就连元则的老脸都禁不住染上了几分红晕,是因为不好意思窘的。

他先是将他扶了起来,随后又招呼着小厮去寻夫人和贵妃。

没一会儿她们就来了,元则先是行礼表示歉意。好在贵妃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倒是也没怪罪,甚至还笑着开口道:“大哥你这就是说笑了,我与你们虽说不是亲兄妹却也是拜过把子的。再说了,本宫年轻的时候行走江湖也不是个不经打的,怎生我这儿子就这般细皮嫩肉,这可不太行。”

说着还微微摇了摇头,后似是看见了什么,只见她眼睛忽地一亮,又开口道:“大哥,要不以后你就帮我练练澈儿呗,男孩子可不能这样。”

元则闻言也是朗声一笑道:“我倒是忘了,你俩曾经也是侠女,是为兄肤浅了。不过,你说的对。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就应该像我家芜儿一样耍得了枪,舞得了棒,还打得了架,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是不是啊芜儿?”话落不见有人应声,他不由地有些疑惑,遂扭头看去。

这一看就看见她呆呆地站着,一个劲儿地盯着人家三皇子看,把人家脸都看红了。

她这直勾勾的眼神,莫说是个孩子,就连他这当爹的也忍不住有些害臊,轻轻扯了扯她的胳膊,正要开口说话时那小姑娘却是一脸兴奋地开口道:“爹,他长得好好看,我以后一定要娶他!”

这话一出,四周皆静。一时之间就连院中风吹树叶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这诡异的沉默最终被一声轻笑打破,发出这笑的正是贵妃娘娘,只见她一脸调侃地看着站在自己身旁脸已经红的要滴血的陈煌澈,一边笑着朝着元芜招手道:“小姑娘,来,你过来。”

她话音刚落就见她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蹲下身子摸了摸她头上的发髻,轻笑着开口道:“大哥大嫂,她叫芜儿是吧,今年多大了?”

站在她身旁的元夫人闻言垂眸温柔地看着元芜开口道:“六岁了,也不小了,还这么调皮。”

贵妃闻言笑着将自己身旁的陈煌澈拉到元芜的身边,有些欣喜地开口道:“那正好,我家澈儿今年八岁。你们看,配不配?”

元则夫妇二人闻言脑袋有些发愣,眼睛却是如实地看了过去,不得不说,这两人若是站在一起倒还真不失为一对金童玉女。

两个小娃娃的五官都长得十分精致,虽年岁尚小却也看的出来都是好胚子。

唯一有些特殊的就是那女娃娃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的英气,而那男娃娃却是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娇弱,倒是有些失色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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