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一期【谁】·小说篇

一    引子

周五召开临时会议，又多了一堆事情等着去做。会后，灏哥和另外几位总监又沟通了一会儿手中的一个项目，才走出会议室。看到接近100多条未读信息，来自母亲大人就有25条，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又担心会不会有什么急事，还是急忙打开看。

一长串儿女孩子的图片跳了出来，这些图片的顺序还是排得那样规律：一张半身，一张全身，随后一段是描述的文字隔开。灏哥瞬间阴了脸，心想“老妈这充沛的精力，这办事的条理性，退休后这些年是越发长进了。她怎么不学别人家的妈，出去游山玩水，就算天天去跳广场舞也很好啊！偏偏把所有精力用来物色儿媳妇儿，天天盯着自己，一到下班就来问候自己的约会情况......”。

看着老妈最后的信息留言“选出顺眼的一两个，妈妈去帮你安排……”，一阵强烈的压迫感袭来。

从会议室出来的同事们从身边陆续经过，灏哥赶紧返回界面，不想同事们瞄到图片又趁机开他玩笑。

回到自己办公室后，灏哥将手机朝下放着，双手支在桌子上，捂着眼睛，深呼吸几下，又上下搓了搓脸，再拿过手机，摇着头给老妈回了一条“好的”，就再也没有去细看那些图片和文字。灏哥把手机声音打开，音量调小，一头扎进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老妈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手机倔强地响着，不知疲惫，灏哥抬起头，他明白老妈这又在和自己抗衡较劲。

灏哥陷入沉思，今天又怎么跟老妈讲呢？

二    逃离

灏哥今年41岁，有过一段婚姻，那是28岁-30岁，两年多的婚史后，从此觉得女人是个搞不懂的珍奇的存在，她们下一秒的情绪都让人太不好把控，所以爱情这东西太麻烦，婚姻就更加一地鸡毛。他再也无心碰触，关上心门，坚决不让“女人”、“爱情”、“婚姻”这三个词轻易走进内心。

但灏哥却是一个招女生喜欢的人，在公司异性缘特别好。原因嘛，女生们分析了一下，有三个方面：工作能力占40%，单身占10%，又高又帅又有型还会讲话占50%或者以上。别不信，灏哥给人的第一印象的确是型男，跟太帅的人合作和相处，别人都会在打分的时候削弱他的能力分值。这现实世界的偏见往往很顽固的，正如很多人觉得太帅，只适合当朋友，不适合当老公一样，所以两边一偏差，对的人就太难找了。

灏哥自己“佛系”，月老似乎忙得没顾上，他的姻缘也就一直没来，单到现在。

他对老妈安排的约会已经麻木了，但他看到身边的朋友们早都让父母抱上了孙子，偶尔也会照顾老妈的情绪去约会，但从来没有心动的感觉，倒是有几个他没感觉的女生实在喜欢他，和他成了普通朋友，一直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性联络。

电话终于不响了，信息声音却开始咕咕直冒，灏哥使劲闭了闭眼，猛地拿过手机，耐着性子听老妈发的语音，谁知刚把6条全部听完，后面却又有新的陆续发过来......

灏哥一把抓起外套，快步走出办公室，一边走一边关掉手机，阴沉的脸，可怕的像要打雷下雨的天气。他直接去了车库，把车上音乐开得震天响，开着车子迅速离开车库、离开公司、离开CBD、离开这城市熟悉的景物......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出城30多公里了，来到了南边的郊区。

天色渐渐暗下来，路灯下来往的车子虽然比城里少很多，但灏哥还是觉得聒噪得让人心烦。他迫切地需要宁静，哪怕只是片刻的宁静！

灏哥拐进了一条岔路，这条路顺着山势一直在蜿蜒向上，可以通往山上的森林公园，山腰还有一个温泉度假村。他以前来过这里，所以知道路况，车子转过一个弯，喧闹立即消失了，仿佛进入另一个空间，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三    星星看到我了吗？

灏哥放慢速度，关掉音乐，打开车窗，山里带着些凉意的风吹了进来，清新凉爽的空气中似乎混着说不清楚的草木味道，或者是某种花的香。他张开嘴巴，左右活动了几下自己的下巴，猛吸几口空气，瞬间整个身体和灵魂都放松了下来。

天已经黑了，远远地，能望到温泉度假村大门处的灯光了，这里有一大片开阔的草坪，夜风吹拂，还有虫鸣声声，草坪周围的景物已经变成一些深深浅浅的黛色的轮廓。灏哥把车子倒入路边的车位上，旁边还停了两辆车子，背后就是大草坪。

他关起两边的车窗，只留两指高的缝隙，让风吹进来。然后放下座椅靠背，整个人缓缓躺下去，两只手十指交叉枕在脑后，眯着眼放空自己，啥也不去想......

也不知多了多久。

旁边又停来一辆车，熄火后，传来悉悉索索拿东西，关车门的声音，有两个人的脚步，走向了背后的大草坪。

“妈妈快看，真的有星星，你看，真的又星星，好多星星啊！”突然传来一个小女孩又甜又脆的声音，似乎是跑着说的。

灏哥从放空状态回过神，但他还是眯着眼睛没动。

“是呀，妈妈没骗你吧。”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柔很轻快地回答。

“妈妈，太好了！我开始还担心看不到星星呢。”小女孩又和妈妈说话。

“就算今天看不到，以后妈妈还可以带你来的。”女人依旧很温柔地回答。

原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僻静处，突然闯入两个人，还是一大一小两个女生，灏哥有点儿不习惯。他睁开眼睛，透过全景天幕车顶，看到夜空中繁星点点。很久很久不曾看过这样的星空了，灏哥想到自己当时换这特斯拉时，总觉得有一天会去野外坐在车里看星星，结果忙得没日没夜，没想到第一次坐在车上看星星，竟然会是今天这样的场景......他嘴角一拉，轻轻自嘲地笑了一下。灏哥把手拿下来交叉抱在向前，换了个姿势，侧着头侧着身，继续眯着眼睛。

“妈妈，现在我能看到星星，那你说他看到我吗？”小女孩问。

......这次女人没有回答。

灏哥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怪怪的。

“我都看见星星了，爸爸肯定在中间，是不是他也看到我？是不是嘛？”小女孩紧追不舍再次问。

......女人还是没有回答。

灏哥心里咯噔一下，他睁开眼眨了眨，虽然无意偷听这对母女的对话，但就在这寂静的夜，这样近的距离，想不听到都难。而小女孩的声音过于清脆，说的话也让人想知道答案。

看妈妈不回答，小女孩安静了一会儿。

“妈妈，是不是我们这里没有亮光，爸爸不知道我们的位置，就找不到我们啊？妈妈，我们把那支很亮的手电筒拿来吧。”小女孩似乎走了两步，又转身去拉妈妈。

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近，旁边的车亮起了灯，开门后又是一阵悉悉索索。

她们没有找到手电筒，悉悉索索的声音变大了些，估计在继续翻找。

灏哥没有起身看，但他听到小女孩急切的声音传来：“妈妈，那怎么办呢？那怎么办呢？”

“别急啊朵朵，妈妈再找找。”女人回答的声音，但也多了几分急切。

传来几个车门开门、翻找、又关门的声音。

“妈妈，你是没有带还是弄丢了啊？”小女孩的声音里已经有点着急想哭的感觉。

女人叹了口气，似乎在拉女孩儿再次去草坪。

小女孩甩开手挣脱的声音，又说了句“今晚是不是看不到了？”

“朵朵乖咯，妈妈下次带你来，把手电筒的电池充的满满的，我们还可以多看一会儿。”女人开始安慰孩子的声音。

小女孩没有回答。

母女俩就在灏哥的车后侧面，沉默着。

四    一束光射向夜空

灏哥听得不忍心，实在躺不住了，他起身，打开车灯，开门下车。车后的母女没料到车里有人，牵着手很惊诧地转身看过来。

灏哥打开后备箱，取出手电筒递过去。

小女孩惊喜起来：“妈妈，这位叔叔有手电筒，我可以借吗？”

那女人的表情看不清楚，她往灏哥这边看了一眼，见灏哥点了点头。她蹲下对女儿说：“如果你实在想用，我们可以借用一下，但是朵朵，不能太久，我们要早点儿回去，也不能耽误人家。”

“好的！”小女孩儿抢着回答，蹦过来一边拿灏哥递过来的手电筒，一边转身跑着说：“谢谢叔叔的手电筒！”

女人也准备跟过去，又停下转身对灏哥轻轻说：“谢谢啊！”

“小事情小事情，别客气。”灏哥接着解释道：“刚才在车上，你们说话都听到了，不是故意的！”

女人说声“没事”，但没走开。

小女孩站在草坪中央，把手电筒开到最亮的一档，用手高高举起来，竖着照向天空。在手电筒那道亮白又强烈的光的照耀下，仿佛能看到山中的空气在轻柔地飘荡着，那道光则呈一束逐渐扩大的高高的光柱，一直伸向深邃的夜空。在头顶的上方，是那遥远的天幕，正闪烁着无数的星星，有的星星似乎和手电光链接上了......女孩小小的身体挺立着，一直仰着头默默看着天上。

“孩子慢慢长大，快满五岁了，能思考会表达，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哄她了。”女人看着女儿，似乎对自己也在对灏哥说，她带着一种安静的气质。

灏哥没有接话，他也看着那束光柱。

“她爸癌症走了，那是才2岁，一直骗她是变成了星星......经常都想看星星......”女人轻声喃喃地说着，回过神来后，又笑着对灏哥说：“耽误你不？我去催催她。”

灏哥忙说“没事的，估计你难得带孩子出门，我不赶时间。”

女人走到小女孩儿身边，蹲下，两只手搂着孩子的后背和腰，一起望着夜空。

母女二人私语着，不时有孩子的笑声传来，灏哥也拉拉嘴角笑了。

当小女孩儿手举累了，手电筒换到女人手里的时候，女人对孩子说该回家了。然后牵着手一起走过来，小女孩又拿过手电筒一直晃呀晃，走路蹦蹦跳跳的，看什么都开心，说话中一种强烈的满足感，她央求着说“下周五如果天晴又来看星星嘛......”灏哥听到女人答应了孩子。

两辆车一起离开草坪，回到城里，各自回家。

五    缘来 两束光

繁忙的工作日常，老妈又来逼问照片看得如何，灏哥说还在考虑，脑海竟然浮现了那对母女。

又到周五，灏哥刚从公司出来后，老妈就打来电话问几点到家，要他去多买点水果，还神秘兮兮地说明天可能有漂亮的客人要来......灏哥也不想继续听老妈的描述了，说自己今晚有约会的人，先把明天的推掉。

老妈在电话那头掩饰不住的惊喜，连说“好的好的，好好好，那我先不问你那边的情况啊，老妈支持你，你自己先去忙，争取早点儿带回家来啊......”

“知道了，挂啦。”灏哥打断老妈，想要挂电话。

“等一下！”老妈叫了一声，然后嘿嘿一笑，大声说了一句：“儿子加油！”

灏哥放下电话，摇了摇头，油门一踩，朝着南郊驶去。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感觉很顺路似的。

车子拐进那条上山的路，灏哥依旧打开车窗，他突然发现路边的景物挺好看的，空气中除了草木味儿，还有一丝丝清凉的甜意。

远远的，就看见草坪中央有一束手电的光射向空中，还有一大一小的身影。

灏哥缓缓停靠了车子，打着手电走过去。

“是叔叔，妈妈，上次那位叔叔也来了！”小女孩高兴地对妈妈说，然后朝着灏哥边喊边招手。

“朵朵同学，你好！”灏哥弯腰和小女孩儿打招呼，他们竟然默契地扬起手，击了一次掌。

女人看着这一幕，温柔地笑了。

灏哥关掉手电，很自然地和那女人互相问好打招呼，然后站在她们身后边。

灏哥发现这女人不仅声音温柔，长得也清秀，一身浅色的衣裙很修身，整个人安静得像一朵雅致的茉莉花，和身边那些声称喜欢他的女生完全不一样。

灏哥陷入遐想......

“叔叔，你也打开手电筒，好吗？”小女孩开心地邀请着灏哥，说他这只电筒的光更加亮，照得也更加远......

静谧的山野，青青草木香。
轻柔的夜风，阵阵虫鸣长。
深邃的天幕，繁星点点亮。

两束光柱，伸向浩瀚的星空，也照进有缘人的心海！

六    后记

和所有二次婚姻一样，经历了双方家庭的反复审查，他们才走到了一起。直到现在，灏哥还会带着她们母女去郊外看星星，小女孩依旧那么快乐、纯真地跑着跳着。

（祝福天下有情人 早日遇见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