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部日本电影《冲绳小芙蓉》,讲了一个叫美惠子的日本三年级小女孩和朋友经历冒险,和同母异父的两个哥哥姐姐还有其他家人一起生活,又独自踏上前往远方寻找爸爸的冒险之旅,更是在盂兰盆节晚上遇到了和自己长得很像的鬼姑姑。
电影里好多长镜头,给到美惠子的背影,或者她对着屏幕迎面走来,她的视线总是看着地面或者远方。我感觉自己不像看电影,而是看到了鲜活生动的美惠子咋咋唬唬元气满满的少女真实的样子。
电影是温情的喜剧路线,普通平凡的冲绳一家人,围桌吃饭,欢迎远归家人,过节祭祀祖先,像极了我们每个人家庭的样子。
美惠子勇敢阳光有礼貌,她的勇敢也可以说无知无畏,所以不管是自己一个人辗转坐好几辆大巴锲而不舍地问司机师傅“几时能到”,还是路遇陌生老爷爷愉快地和他唱歌看树精,在陌生的地方认识的耳背但是爱听戏的老爷爷,她都能和他们笑着说“私姨妈塞”笑着说“再见”。
那个坐在路边,戴着凉帽,守着瓜田,明明耳背还爱听戏曲的老爷爷,临走的时候给了美惠子一包“具志坚”牌面包,然后一直挥手说“萨油娜拉”“萨油娜拉”。
再见了,再见了……
但是日语里,“萨油娜拉”一般是再也不会见了的意思。生活往往就是这样,正如王家卫的《一代宗师》里所说:有时候我昨天遇到一个人,感觉他非常有意思,印象深刻。但后来就再也碰不上了,人生就是这样。
美惠子总是毫不犹豫地踏上未知的旅程,虽然也有恐惧和心理斗争的时候,但她大声唱歌来给自己鼓劲,好像歌声能驱散所有乌云和不安。
所以她见到已经去世了的鬼姑姑也没有害怕。她不相信死人还会回来看活着的亲人,所以盂兰盆节当天,大人们祭祀祖先,她出言不逊还打翻了供品。
晚上她一个人在林子深处荡秋千,遇到了和她一般大的多惠子,早年战争期间饿死的。她们一起玩耍一起给对方头上插花,孩子的眼睛里没有太多因果关系和猜测算计,他们很直接,只要我喜欢你我就跟你玩,累了就摆摆手,说“加纳”,明天我们再一起玩~
当听到爸爸说那个和她很像的女孩子就是姑姑多惠子的时候,美惠子只是闭上眼,两手合十,虔诚地祈祷。光影打在她脸上,明灭不定,去世的亲人都在身边,他们不会怪罪她,因为她的心灵是光明的。
去世的亲人也是家人。
片子里奶奶一边祈祷,一边一一念着祖先们的名字,令我不禁想到我们家每年清明、中元节、冬至夜、小年,也会祭祀祖先。
以往都是爷爷准备酒菜摆桌,烧金元宝,一一念祖先的名字,让他们自取元宝,再说些保佑我们一家人的吉祥话。后来爷爷身体不好,都是我爸爸来主事,也是他来念祖先的名字。
我从小就听,但记不全祖宗们的名字,只对“美宝”“一壶”(音译)两个祖先的名字印象极深。
今年七月半前,我爷爷摔了一跤,摔伤了,但开了刀好得也差不多了,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他总是觉得身体很热肚子涨涨的,很难受,后来没法子就去庙里求了签。乡下很信这个,而且苍天鬼神一说确有其事。
签子一出,巫婆就说:“你们家老头子身边有人在服侍,一个长得又高又大的女的,穿了条蓝底黄花的布衣服。”
我奶奶一听,愣了。那个高大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家的祖先——美宝。论辈分我要叫她奶奶了。
当年我太太生了好几个孩子,那会也穷,生的又都是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他们就抱了个童养媳给我爷爷的弟弟,以后长大了给他当媳妇。养到七岁,小女孩死了,当时穿的就是蓝底黄花的衣服!
那时她在我爷爷家过得并不好,大人们不理她,只有我爷爷对她好,给她捧饭吃。所以我爷爷病了,她来服侍我爷爷,寸步不离,原来是来报恩来了!
出院当天,乡下灶头上摆了碗生米,上了香,好言好语把她送走了。
我从小就爱听这些神鬼的故事,所以我对生命特别敬畏。这种敬畏源于自身的渺小,我的肉眼只能看到花草树木和高楼大厦,看不见花草树木里蕴含的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看不见高楼大厦下面的黄土沟壑覆盖的远古的故事。
我看不见,但它们是存在的,并且发生过,甚至正发生。
月升日出,年岁轮回,我们每个人都会变成那一抔黄土,终极成为后人们看不见的某个人只缩成了姓名的某个先人。一切都是简单纯粹的,我特别喜欢美惠子,对待每件事都认真,因为简单而无畏,心中向善,所遇之人也会是善良而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