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

        此刻接近中午,外面天气正好。

        云彩软绵绵的样子像是一块美味的棉花糖,躺在上面就能忘记所有烦恼,天也很蓝,是很纯粹的蓝,就像小孩子的眼睛那样,让人想起星辰大海,想起最初的悸动。远处,柳树在抽芽,小草在疯狂的生长,小猫成群结队的互相打闹。斑驳的阳光投进半明亮的窗口,屋内有不少正青春的孩子们,他们的目光中透漏着坚定,我知道他们有自己的远大前程要奔赴,但我也知道有很多时候他们迷茫到不知所措,还好他们年轻,还好他们年轻。

        我脑海里突然蹦出一句不合适的独白,“春天到了,又到了交配的季节。”可恶的赵老师,一句话就毁了所有美好的意境,把我从贝加尔湖畔,一下拽到了喧闹的红灯区,唉。春天不愧是春天,果然很适合发春,我孤寂了许久的心里突然渴望一段爱情。

        我其实一直不明白爱情是什么。是一段陪伴吗?两个在黑夜里行走的人偶然相遇,本来是要擦肩而过的,但机缘巧合之下,得以走进对方的内心,惊喜地发现原来我们竟是如此的相似,坚持同样的底线,信仰同样的准则,于是黑暗也变得不再可怕,也终于愿意相信,人并不是生来必须忍受孤独。从此后,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发出足以战胜黑暗的光来。

        可如果爱情如此美好,为何男人、女人从不肯相互成全,反而要彼此折磨呢?猜忌、权衡、争吵、欺骗、出轨,在一日日的琐碎中消磨掉所有的爱意,到最后竟至于相看两相厌。人生已经如此艰难,为何还要雪上加霜,是为了在临终前留下遗言,“我已经对人类失望了”,借此展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吗?

        或许爱情是盖上了遮羞布的肉欲?把作为人类的伪装撕开,展现出赤裸裸的兽性,两个人于方寸之间,你上我下,你下我上,是博弈也是怜惜,温柔的时候,恨不得吻遍你身上每一个伤疤,凶猛的时候,恨不得将对方连皮带骨一起吞下,什么心灵的沟通,什么现实的压力,统统丢在脑后,此时此刻,只想着我要征服你,你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我要极致的快乐,如同干柴烈火,燃烧的轰轰烈烈,不死不休。

      可如果爱情如此简单,我们又为何总是羞羞答答不肯承认,反而将做爱批判的一无是处,似乎只要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这件事来,就该将她浸猪笼。那些衣冠楚楚的正道人士,明明想的就是如何在床上征服眼前的小姑娘,却还故作花言巧语,引得人家失了自己的一颗心,实在可恶的很,倒不如简洁明了些,“小姑娘,你这年轻的肉体洒家喜欢的紧,不如咱们床上较量一番,洒家定不会让你失望。”

        我想啊想,越想越迷惑,爱情和那亲情、友情究竟有何不同,难道是因为相爱的人可以做爱而不受道德的指责,才和那些其他情感彻底划清了界限,若果真是这样的,那为什么亲人、朋友都能有很多个,爱人却只能有一个,是为了保留血脉的纯洁吗?又或者是因为爱情是自私的,就像作家、诗人、音乐家笔下的那样,两个人相互扶持,我们是对方手中唯一的浮木,抓紧就可以避免堕落到无底之境的下场,如果爱情真的是这样,那它岂不是水中月、镜中花,在这样的现实中,一触即碎。

      如此看来,大师到底还是大师,提出的参禅三境界用到爱情上也丝毫不差。第一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鲁迅先生说,一见到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胳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不过是你长得和我眼缘,看见你就想把你扑到,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一时行乐一时乐,一直行乐一直乐。

        第二重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两个人想要长久在一起,总得找个高大上的理由,不能像野兽一样,傻乎乎的说,“俺喜欢你的肉体,所以俺要和你在一起,然后生个白胖胖的娃娃”,得,不管谁这么直白的说,怕是都要被扫地出门的。我们在一起,不是因为做爱时的快乐和安心,而是因为我们必须在孤独的人生旅程中找一个伴侣,我们的相爱不能仅仅止于肉体的愉快交流,必须达到精神的契合。

        终于到了第三重境界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我之前可能是“柏拉图式爱情”的忠诚信徒,最向往的就是心灵上的契合。不过得感谢李安,感谢《色戒》,如果当初也有这样的好电影,相信不少哲学家都得从这一门派下反叛出来。

        我们长到二三十、三四十岁的年纪,心上早就套上了厚厚的外壳,这种外壳不是说一两句花言巧语或者做一两件贴心事就能撬开的,有些时候这种外壳是我们自己都意识不到,当我们在黑暗中紧紧抱在一起,当我们的距离为负的时候,“我”的概念终于消失了,我在你的身体里,你在我的身体里,我们终于能抛弃一直以来孤身一人的漂泊之感,我们终于能在这浮世牢牢抓住一种东西,性爱属于夜晚。当白日降临,太阳照在爱人的脸上,我们看着她脸上柔软的绒毛,想着她昨晚被自己紧紧拥在怀里的场景,眼前的姑娘似乎变得愈发可爱。要是没有夜晚的疯狂,哪来的白日的爱情升华?

        人呐,别以为自己直立行走了,所有的兽性就都抛得一干二净,人是从猴子进化而来的,这一点不管你是大权在握,还是衣不蔽体,都得牢牢记着。当然也不仅仅体现在爱情上。

        最后,以我很喜欢一首爱情诗结尾吧。古人写爱情总喜欢借着美人写君王,一个个写得缠绵悱恻,真让人怀疑他们对于君王和美人的真实用意,不过这首诗应当是在说纯粹的夫妻情吧。

                            夜雨寄北      ——李商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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