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爷爷走的早,留下奶奶和她的5个儿子,3个女儿。父亲排行老四,憨厚老实,只知道埋头干活。
生在农村,又遇到那个贫穷的年代。父亲一边上学,一边捡牛粪,卖钱补贴家用。
家里揭不开锅,父亲跟着奶奶去要饭,其他人则坐家里等。
成家、分家,老实人收获满满:两条长板凳,一块长满荒草的宅基地,当然还背负一些公共外债(其实是小叔做生意,借的别人的)。父亲和母亲商量着:
“日子没法过了”
“去孩子外婆家吧”
“走”
说走就走。
两人各骑着一辆自行车,带着刚满一岁的我,当然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弟弟。连夜骑行到一百多里外的外婆家。
外婆家在镇上,临海,父亲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饿不死了”。
父亲干起了木匠的老本行,给一个小学打桌椅,一个月30块钱。那时,老师的平均工资是150一个月。母亲则做起了小生意-卖鱼。
第一天, 赚了一块钱,母亲很高兴,明天继续。第二天, 赚了一块五钱,坚定了母亲吃这碗饭的决心。
虽然接下来的几个月,都没有再超过两块钱一天。但是,母亲依然很开心。
糊口是有了,搬家是常态。
从不足十平米的门卫,到几十平米的会议室,教室,各种切换。寒暑假过了,要搬。有人来开会,要搬。上面来人检查了,要搬。最快的搬家速度是半个小时,从一个会议室搬到另一个会议室。
最后,终于有了点余钱,租了亲戚家的一小间。搬家算是告一段落了。父亲胖了。
2.
父亲是个孝子,积极响应奶奶的号召,多子多福,于是有了妹妹。我和弟弟上小学,家里照顾不过来,外公外婆来了,把小姨也带来了。
小姨真的很小,和我们一起上小学。四口人变八口人,父亲瘦了。
父亲平时,从不接我们放学,除了下雨天。别人家送雨伞,他送的是旧外套。所以,我特别讨厌下雨,虽然很喜欢父亲来。
3.
小时候,我们知道的水果,只有苹果和香蕉。香蕉只有生病的时候才有。那时候,生病变成了我们的奢望。
孩提时代,大部分时间还是很快乐的。父亲也会给我们零花钱,别人家五毛,我们一毛。当然,我们沾的是弟弟的光,我和妹妹从不主动要。
玩具也不缺。弟弟和妹妹经常隔三差五的,就有玩具带回家。不是买的,更不是偷的,而是从河边捡的。租的地方,门口是条河,处于下游,镇上人扔的生活垃圾,总是聚在门口河边。
他们的玩具,源自河边。
4.
最不喜欢上的是小学,因为父亲给学校打桌椅的缘故,认识了校长,所以,学校总是能让我们欠学费。但是,每年会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读欠费者的名单。年年有我们。
终于可以上初中,我很开心。不用欠学费了,因为父亲不认识中学的校长。父亲却发愁了,到处去借钱。
父亲开始晚归了。
某天,一个同学嘲笑我,说父亲是捡破烂的。从来不和人打架的我,那次打了人。父亲知道后,拽着我去道歉,我不去,说他骂人。父亲说,他的话不假。
这时,我又开始怀恋小学了,那样父亲就不要下班后,还去捡破烂。
5.
后来有段时间,流行开批发部(类似于现在的小卖部),家里开始有了点结余,亲戚怂恿,父亲母亲也蠢蠢欲动,毕竟来钱快。
一个月后,店开起来了。开的是五金店。父亲不去做木工了,母亲也不用去卖鱼了。我心里美滋滋地,我们家很快就会有钱了。
三个月以后,入不敷出。赊账收不回来,没有资金周转了。陷入了死循环。父亲母亲当机立断,关店,盘出。这一翻身仗,打输了。两年才还清外债。
父亲母亲,又干起了老本行。
这次,他们不敢迈大步了,脚踏实地,一分一毛的赚。只是,父亲回来更晚了,母亲则起的更早了,基本凌晨两三点,就要从被窝里爬起来去拿货。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从来不要闹铃,眼睛一睁,就立马穿衣服,拖自行车,早饭是从来不吃的。为此,落下了老胃病。
6.
又搬家了,这回是最后一次。家里在镇上买了块宅基地,盖起了三间新房。
我们上高中住校了,不仅要交学费,还要生活费。这次给我们准备的很充足,他们说不能让别人看不起,自己却在家天天吃咸菜。
7.
转眼,上大学,费用更高了。对于上学这件事情,父亲说:“三个孩子,一个都不能落下。”镇上人说:你们这是何苦呢?要是早点出来打工,你家条件也不至于这样啊?父亲笑而不语,开始跟人家去做模板工了。工资涨了,80块钱一天了。
不久,父亲工资又涨了,因为能吃苦,能爬高。父亲又胖了。
那年暑假,我没有回家,留校实习,父亲从两层楼高的地方摔下来了,大出血,不省人事。弟弟背着他,楼上、楼下的跑着,化验、拿药、住院。
没有人给我打电话。但是,我打电话回家了,不是我知道情况,而是我想买电脑了。母亲接的电话,特地跑到医院外面接的。一句没有提父亲的事情,一个劲地说: “好的,好的,过几天打钱。”
实习结束,回家之后,看到父亲头上的伤疤,问父亲是怎么回事,父亲轻描淡写地说:“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不小心碰墙上的”。
后来好几年之后,在他们不经意的谈话中才得知,买电脑钱是借的。父亲摔伤,包工头躲起来了,医药费一分钱都没有拿。
这件事情,他们一起瞒了我好多年。当时,听到的时候,我一个劲的埋怨他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还那么虚荣要电脑。父亲不紧不慢地说:“都过去了,现在好了,疤都被旁边的头发盖起来了”
8.
那段艰难的日子,就这么被父亲和母亲就着腌菜熬过去了。现在,他们的三个孩子都已各自成家。当年嘲笑父亲的那些长辈们,经常会在背后议论“你看人家,现在出息了,三个孩子都上大学”“当年那个苦还是没白吃啊”。
做在办公桌前,写下这些,我的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偷偷擦拭。不经意间,看到桌角那株,落满灰尘,早已打算扔掉的绿萝,居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还长出了绿芽。
生命如此地脆弱,却又这般地坚强。你若不屈服,世界又能把你怎样?
韩大爷读写训练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