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北平原到了冬季,放眼望去一片暗青的麦田,登高远眺一下给了人天苍苍野茫茫的感觉。
生于厮,长于厮,小时候除去和伙伴们在田间地头疯跑,最喜欢的就是听村里老人们说故事。
故事讲了一遍又一遍,就埋进了心里。
每当撒欢跑累了,到爷爷家舀瓢凉水下肚,翻腾出泛黄的族谱,找出自己的名字,念叨一会儿,便吵着要爷爷讲。
记忆里最深刻的是族谱书页要向着右翻,爷爷当过药铺学徒,是族中少数能识文断字的人,年纪大了,一番忆苦思甜,便就讲起了陕西洪洞县。
老一辈一代一代的言传,我们这边的人都是明朝洪武年间从山西洪洞县大槐树底下迁来的。当年先祖兄弟两人来到此处落户,不断繁衍生息,成了现在村里的大姓,分为南门北门两大家。
爷爷拿着族谱,是要仔细分辨一番,把这辈分族序理的清清楚楚才说给我听,而我总能听的津津有味。
这便是传承,我名字里面中间的那个字还是按着族谱起的。
不过中国传统文化里最具代表性而且还在继续并被全世界华人所认可的,便是过大年,而能彰显过年味道的就抛不开年俗了。
文化要有仪式承载,那么年俗就是承载年的仪式。
正所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我接下来所能掰扯的也就是我们村我们乡的年俗,可能到了县那边又别是一乡风了。
在那物质缺乏的年代,大人愁眉苦脸说着年关难过,我们小孩子却在盼望着盼望着,等着欢天喜地过大年,而那时候的年才最有味道。
农历腊月二十三,年的开端,有的地方称作小年,我们这里叫祭灶,这一日是灶王爷上天言好事,把一家人这年来的功过是非报与玉皇老爷,所以用芝麻糖祭祀灶君,好让到了天上只捡好听的报告。同时灶王是管理户口的,祭灶这天要一家子都在,不然灶君把你当成了外人,明年就不会保佑你。
而我那时候只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可以吃芝麻糖。
祭灶过后,年味就越来越浓。
二十三祭灶关,二十四去割肉,二十五蒸馍馍,二十六扫房子…………。
现在工作以后都是二九下午才回的老家,这些个过年顺口溜也记不清了。
小的时候最喜欢的是帮着老娘烧火,蒸馒头,煮肉,趁着不注意偷偷吃上一点,大锅煮肉记忆里真的賊好吃。
等到大年三十,上午贴好了春联,下午就要帮着抱饺子,那时节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年夜饭,我们这里就是饺子一顿嗨吃,完事了大人们看春晚,我就跑出去捡炮仗堆儿里未燃放的小红炮,一群孩子聚在一起比试谁的多,谁的响。
重头戏就在大年初一,这一带最具代表性的年俗,叫“起五更”。
到了凌晨三点左右,一大家子起床洗洗涮涮,穿上新衣服,煮好饺子,给天地全神磕头上香,放最长的火鞭,然后吃饺子。虽然不饿,但是一定要吃,因为里面有大钱饺子,谁吃到了,谁这一年就最有福运。等一切收拾完以后,再端上一碗煮好的,全体出发给爷爷送去。
大伯,三叔,这时一大族全都聚到爷爷家,等人齐了,发完压岁钱,就开始拜大年。
凡是村中家里有老人的,都要进门问候,要是开通的老人磕头就给你免了,遇到在乎礼节的不免劳费些膝盖。
这种喜庆的气氛,平时村里有些磕磕绊绊,有些小矛盾的,便要借着机会一笑免恩仇。
我们小孩子跟在人堆里,有时候碰到大方人家,给上个五毛一块的压岁钱,那真就是欢天喜地过大年。
等到走街串巷完,天也就蒙蒙亮了,全族的老少爷们便要到祠堂集合,黑压压的一群,供奉过祖宗牌位,一起奔向坟地,给自家先人们上坟,怀念故去的老人,烧些纸钱,让其在阴间也过个好年。
到这个时候一切忙碌都结速了,大年初一中午,各家都要整上一桌子菜,安安心心吃个舒心饭,再美美的睡上一觉,等着初二开始走亲戚。
这便是我们那时的年俗。
随着社会的发展,一些年俗正在慢慢抛弃,年味也随之变淡了,这正是我们能亲身感受到的。
现在这边的起五更,不能叫起五更了,都是五六点才起床,街上再没有熙熙攘攘拜年的人群,把自家的族亲拜问一下就算完事,以前的欢闹气氛也就淡多了。老人们在故去,年轻人都出去闯事业,过年来去匆匆忙忙,这些年俗慢慢就要被抛去。
不可阻挡,这便是社会潮流,文化历史是被人民创造的,不过当我们遗忘抛去了以往的仪式传承,是不是创造出了新的文化仪式呢?如果没有,便会失去文化,失去了文化,民族就会失去文化自豪感,随之而来的就是浮躁。
一切都在发展,何去何从,理不清,讲不明,在这潮起潮落之中,我们要是既丢掉了过去,又迷失了方向,这才是让你最为唏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