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叔住在我们家的前头,一家三口人一直住着80年代的平房到今还舍不得拆掉重盖,每当有人问起,他就说,这屋子住的久了,都带着感情,拆掉可惜,这不漏风不淌雨的,也塌不下来,能住就住着。那满脸的胡子遮住了他的尴尬,我知道那不是他的真心话,他在攒钱,为儿子娶媳妇用。
他常常感叹,现在的人哪是嫁女儿,都是在嫁钱,一个女儿卖出去能值十几万,真贵。我也想要个女儿喽,那样就能卖个女儿换个媳妇。
我听娘说乔叔的老婆也就是我的婶婶已不能再生育,他想再要女儿不大可能,但他的儿子天生智力障碍,只知道吃饭睡觉,其他什么都不会干,我们一群孩子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二愣,娘不准这样叫,可私下里我还是改不了口叫他二愣,就算乔叔听到也没有责怪过我。
乔叔他当着外人的面从来都不数落自己的儿子,还会夸他的儿子又长胖长高了,可他们家的窗户里总是会飘出叫骂声,我知道那肯定二愣又犯了错误。有一天我们家来客人的时候,凳子不够,娘让我去借,当我刚踏入他家的门,就听到二愣的哭声,原来因为他饿的时候把两棒子生玉米给吃了,乔叔打了他一顿,还骂他,你个兔崽子,别人说你脑子不够用,你还真是不够用,生东西都往肚里塞,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吃的,吃,吃,吃,就会吃,倒霉,咋有你这么个儿子。
而正在擀面的婶婶停了下来,抱着二愣哭了。
后来,他们家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小女孩。娘告诉我说,是乔叔买回来的童养媳,留给二愣子传宗接代。这个年代乡下人思想很保守,无论再怎么贫穷,家里的香火绝对不能断,但我查过书,解放后,国家就颁布了婚姻法,规定童养媳是违法的。
那个小女孩叫婉儿,长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见到婉儿的人都说她是个美人胚子。
十几年一晃便过去了,而比二愣子小五岁的我早早的在父母的安排下结了婚,了却他们心头的一件大事,在当时的旧农村都是这样,他们仍然深受封建社会的影响,每个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尽早成家。
我在宴席敬酒时上看到乔叔喝着闷酒,抬手举杯间都带着一股愁怨,我知道他是在为二愣担心,那么多年了,二愣的傻已经傻到远近闻名,现在没有人家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二愣这样的一个傻瓜。
乔叔回去的时候,天黑的像关在一栋小屋子里,我看到,乔叔连走路的步子都不平稳,身体也是东倒西歪,我去扶他,他的嘴上说着胡话:“小侄子...俺...俺儿子...很快...也能娶...媳妇...了......很快...”我当时没在意他的胡话,随便应了两句。那满口的酒臭味,真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酒。
后来我才知道,乔叔说的是真话,二愣真的就结婚了,娶的还是村长的女儿翠燕,人长的虽然一般,但不傻,反倒很精明。真不知道村长为何会将女儿嫁给二愣这样一个傻瓜,难道怕翠燕再单身下去嫁不出去?还是村长一家偏偏就喜欢上了二愣?又或者别的什么理由?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乔叔将婚礼办得很隆重,有意无意想证明着什么似的。闹洞房的时候,翠燕脸上没有不开心,相反,挂着浓艳的笑容。
是幻觉?我问自己,当鞭炮锣鼓齐响时,我才知道这是多么真实,二愣真的就找到媳妇了,而且还是不差的那种,村长的女儿,来头不小。
从那以后,我没再见过婉儿。那个依旧漂漂亮亮的姑娘,我心中朝思暮想的女孩。
原本我和家里商量过,要娶婉儿,因为我相信只要心意够,劝得动乔叔就行。家里人筹的钱加上我那么些年努力工作挣的一共十五万,这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一下子全交给了乔叔,可乔叔愣是没答应,还说,你当我乔三是啥人了,婚姻这事必须得你情我愿。我说,乔叔,是不是钱不够,要是不够,我把我那间房子抵押给你,你看成不?乔叔一听这话,急了,怎么了,外甥,不是钱多少的事,你这么做根本不对,这必须得婉儿同意才行,如果婉儿也喜欢你,那你乔叔我肯定不阻拦你们的婚事,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婉儿要是答应,我指定成全你们,你去问问她同不同意再说吧。
我拉着婉儿问道,乔叔说,只要你同意,那咱俩就能成亲。
她突然猛地摇头,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转身跑出了屋子。
我不理解,还以为是我的鲁莽吓到了她,匆忙地离开了他们家。
这事自然不了了之,后来,就让家人做了主,娶了隔壁村里的红梅,一个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女人。
再后来,由于某些的原因我从原来的地方调到了大城市里去工作,我带着红梅一起走的。但红梅的老实让我失去了兴趣,我开始跟随同事一起花天酒地,世界很奇妙,在一家极其豪华且不正当的按摩店里,我竟碰到了暗恋许久的那个女孩——婉儿。
我很愤怒地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工作。
她回答我说:“被人卖到这里来的。”
“是乔叔?”
她说:“不是。”
“那是谁?”
“村长。村长告诉阿爹,只要把我给他,他就答应把女儿嫁给二愣,你知道的,阿爹是有多渴望媳妇,所以他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村长的要求。我被村长卖给了一个老板做情人,可能老板玩够了,怕被老婆发现,不知使了什么法,把我弄晕,等我醒来就在这家店,跑是跑不掉的,即使跑掉,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婉儿几乎是带着笑对我说完这些话的。
我不禁嘲笑一声,这个黑暗的世界。
那个夜晚,我没有睡,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
窗外的花树禁不起风的吹打,掉落了一地,没人会去理会地下的花瓣,因为人们的眼光都放在了花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