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过后的一个清晨,他静静地躺在的床上,淅淅沥沥的春雨声破窗而入。
噢,是下了春雨,春雨贵如油,对庄稼汉来说的确如此,可自己呢,自己期盼的庄稼地又在哪里?
他从小生活在大山深处,是学习改变了他的命运,让他得以走出大山,远到异地他乡求学,毕业归来原本一心想着投身家乡建设,结果遭受了无数人生的挫折和坎坷,理想与现实想要完美结合却变得那么遥遥无期。
理想如天堂一样诱人,现实却如地狱般煎熬。浑身的热情似乎在一天天缩水,如果当初不去读书,在家里当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也许不会遭受那么多痛苦的折磨,如今要想回去当一个农民已变得不再可能,城里昂贵的地价让人望而生畏,要不买一块地做一个假农民也好啊,可是这一切都仅仅是幻想而已。
随着春雨断断续续地滋润大地,历经冬的干燥与枯萎的树木和花草迎来春的润泽后将会呈现一片盎然生机,不论大地还是人类都永远面临匮乏的困扰,自然有春夏秋冬的交替,人类有无忧无虑的童年、激情幻想的青年、勤奋肯干的中年、身衰力竭而又疾病缠身的老年,大自然过了一年又一年,人类繁衍了一代又一代,周而复始,直至地老天荒。
他想,这应该就是道的作用。万事万物都有规律可循,这些规律是牛顿心中掉落的那只苹果,是商周人发明的勾股定理,是经济学家指的市场上那只看不见的手。
循道则生,背道而驰则亡。
难道自己在从政路上没有遵循道的法则而遭受诸多的厄运?
他有些悲观,认为一切皆命,皆是天生的注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消极悲观的情绪如乌云般笼罩着心灵的大地。
他曾经异想天开、好高骛远地幻想,如果将来有一天能像梭罗那样住在瓦尔登湖畔静静地倾听来自心灵最真实的声音,像詹姆斯艾伦那样住在海边的小镇上早晨领略海风的味道,晚上与小镇上的人们讨论人生,或像远晋的陶渊明那样辞官隐居桃花园中,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绝世生活该多好啊!可是,这些圣贤一定都是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需要才变得那样洒脱和超然。
可他没有一分一粒的土地,孑然一身来到世界,不工作就得饿死,命运由别人掌控,任由被人调来调去,颠沛流离、漂浮不定。
乡上没有几件事可办,除了吃喝拉撒这些必要的生理需求需要出门解决,他不想也不愿出门,一个人呆在宿舍里。
随着环境条件的变化,他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了一种庸懒的习气,这种庸懒就像一只乖巧的狗,不分昼夜地紧随他的身后,无论如何吆呵都顽皮地闪退又紧随而来。
他得彻底打败这张使人逐步走向堕落的狗,乡上还有十几名职工和两千多群众在看着他,得抬起头展望未来美好的憧憬和希望,告别过去那些沮丧与懊恼的情绪,他暗暗下定决心。
遭受挫折和失败算什么?人生不就是在一次次的挫折和失败中挺过来的吗?他想起了小时候家乡那个铁匠铺张大爷打铁的情景,一块生铁放进烧得通红的炉子里,被张大爷用铁钳夹出来放在铁枕上挥动铁锤不断敲打,铁绡纷纷脱落,然后又将这块打过的铁放进火炉锻烧又夹出来敲打,最终得以成型为锄头、大刀,成了周围群众日常生活必不可少的工具。
人生要想成器就得像张大爷手中的那块生铁一样在生活这座火炉里不断经受锻烧打磨,最终才会成为有用之才。
想起这些,他内心深处似乎有了一点小小的安慰,任何事情的发生都具有两面性,既有消极的一面,也有积极的一面,失败会让一个人情绪低落,但低落的情绪背后也隐藏着积极的一面,一个遭受失败的人若能够从中吸取经验教训就会拥有积极的人生。
虽然他像小时候家里那匹拉车的老马,身上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但为了生计不得不拖着沉重的步伐继续赶路。
面对新环境,人生应当怎样定位?改造办公环境条件的事断然不能再干,过去的经历已经让他像一只惊弓之鸟。
既然调回机关工作无望,眼下的环境又那么偏僻落后,是否就此沉沦?每日靠纵酒、赌博、闲聊来消磨时光?他内心孤独到了极点,人生就是这样,你越想往上爬,生活这张网越是无情地把你网住,使你实现不了自己的理想和目标。
乡上基础设施薄弱,匮乏与弱小写在每个老百姓的脸上。要想改变,靠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没有出路,还得想方设法引入新的活水源头来加以灌溉才有望让他们摆脱困境。
他在苦苦思索出路,靠干部职工去争取项目资金根本不可能,乡上的干部职工长期在大山深处工作,在县上认识不了几个握有实权的领导,一切得靠自己,靠自己曾经在机关工作过的人脉资源。
他每次到县上开会,见那些握有实权的部门领导就主动地套近乎:老哥呀,兄弟如今在乡下工作,一定得多给予关照,有什么好的项目和资金就多倾斜一下,语气中浸透着悲凉与哀伤。
一些部门领导确实被他的这种真诚所打动,反正项目和资金给哪儿都合情合理,只要不揣个人腰包就是为民办实事。
每当得到来之不易的项目和资金,他总是感激涕零,日子在艰难地推进,他有一种当乞丐的感觉。
干部职工给予他好评,说乡上来了好领导,从前乡伙食团吃饭都成问题,乡上来了客人老百姓根本不愿意卖菜给政府,政府赊了账总是拖着不付,如今来了新领导不但还清了所有的欠账,而且每次招待客人,买了老百姓的货都付现金。
进山工作,实属无奈。为了生计,不得不抱着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面对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