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伤 到底要多久才可以治愈?
无意间看见一个视频,画面里的大男孩文质彬彬的样子,带着哭腔诉说着自己的童年。他说,上学了都不知道要穿内裤。他说,奶奶一直和他说,你妈妈不要你了。他说,那一句句中,孩子时期的他,天塌了。
看他眼中含着泪,嗓音沙哑,双手慢慢握紧,生气又无奈的样子。我的眼睛也好像灌进了无数委屈,委屈的心口抽抽的疼。是啊,孩子时期的我们,天都塌了。
记得第一次例假,也是满心的害怕。好像止不住的血,黏腻又刺鼻的腥,沾着我的不知所措,染红夏季薄薄的床。好像那天就是偷偷的哭,放低声音不敢给隔壁的爸爸听见。生怕他骂我惹祸,也怕他嫌我麻烦。
单身的男人带着女儿,能养活就不错,哪有那么多细心精致,我只知道不给他惹麻烦。就像发烧了要提前穿容易穿脱的裤子,免得输着液一个人去厕所不方便。或者放学了要早点回家,记得走菜场那条路,顺便准备明天的菜。那时候的自己好没用,胆子小,很多时候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土豆丝都能切到手。抬个水都能打翻一地,淹没了鞋袜,明明没得换,还那么不小心,还真的是没什么用。
记不清小学几年级,那时候还不会做饭,只能等着爸爸回家,他可能在路边下棋,或者与朋友扯着嗓子辩驳国家大事,再不然彩票店里,数学天才般讨论着概率。总归每天要等到天黑的,等到煮的米饭都变得冷硬,切的土豆都裹上死气沉沉的颜色。好在胆小的自己,还算聪明,也幸好做饭没那么难。现在想想我如今的厨艺大多来自于求生欲吧,也算是意外收获。记忆里的童年全是掉着灰的墙壁,乱糟糟的屋子,角落里还有叫不出名字的虫。那时候好怕夏天,因为夏天家里虫子格外多,睡着了都不敢贴着蚊帐,洗碗都不敢掀开抹布。好在,人总会长大,长大了就不怕虫,也不怕饿肚子了。
可是长大了,却治不了委屈,怎么办?
我记得爸爸看着我的脚,脚底纹路凌乱,他突然说,你这个脚一看就是命硬,你妈妈就是生你被你踢死的。可是我,我不知道啊,怎么是我的错呢?我明明都不认识她,我明明什么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婴儿真的可以踢死妈妈吗?我想他应该是恨我的吧,听邻居偶尔提起,他们婚后感情不错,爸爸陪她产检都是拉着手,年轻的妻子就这么离开了,他一定恨死我了,可是,我不知道啊,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很想问问他,怎么可以怪我呢,我有那么多委屈,好想问问他,怎么可以怪我。
我生孩子那天,看见他眼圈红了。
人们常常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尽管他实在没给我什么好日子,好歹按照习俗给我送了催生鸡蛋,神奇的是,收到鸡蛋的当晚宝宝就发动了。我疼了十几个小时,也没有喊一声。可是那时候看见他,我却格外脆弱。我清楚的看见他眼眶红了,不知道他是想起我的妈妈,还是心疼我?那一刻,我的眼泪实在忍不住,好在生孩子是真的疼,大家都以为我是疼哭的,只是我自己知道,我是委屈了,也是开心了。我的爸爸,你哪里知道,你心疼我一下,我就开心的止不住的哭。那些眼泪装着二十多年的委屈,流进耳后的头发,湿漉漉的发着烫,烫的我眼角好疼。
我自己做了妈妈,只要他对我的孩子好,一切都过去吧。
他不是个好爸爸,也算不上多好的外公。不过偶尔给我孩子买个玩具,我已经无比感激。血缘真的神奇,我宝宝的生日与外公是同一天,他们偶尔见一次面,宝宝也要外公抱。我走在他们身后,看着我的爸爸把我的孩子扛在肩膀上,我就想算了吧,那些过去就让它真正的过去吧。
我的爸爸真的老了,他头发开始有不少白色,生病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去年他脖子处有点囊肿,医生说好好检查担心有什么不好的病。我接到电话,立刻带他去检查。我们坐在地铁上,低声说着我家里的事情,聊着孩子的事,说宝宝又学了新的才艺,又多吃了饭,都是琐碎到不行的家常。第一次,我与他商量,我说想换房子,为了孩子上学,可是换房子可能就得卖房子,忙看房子,忙装修,忙搬家。我问他,爸爸,如果我实在忙不过来,你能不能来帮我接一下宝宝。他说,好!他说,好!那一刻我多开心,开心的嗓子都发紧,开心的鼻腔像呛进了醋,酸酸的微微的疼。
我决定对自己诚实,我的爸爸,尽管他那么不好,给我那么多委屈与难过,可是我爱他的,真的爱他的。
我记得他骑自行车技术特别好,从来没有让我摔倒过;记得他会用圆珠笔,寥寥几笔就画出一只鹤;记得他会自己做鱼叉,总能抓到很大的鱼,我还记得我的爸爸在夏天的稻田里,有点浑浊的水中,捞出了我的粉红色凉鞋。我越来越记得那些关于他的好记忆,越来越记得他曾经对我的好,哪怕一点点,哪怕很久远,但是好像足够了,足够我告诉自己,我爱他的,我的爸爸,我很爱很爱他。
童年的伤怎么治愈?可能就是对自己诚实吧,可能就是先与自己和解吧。我想,我快好了,也许还会哭着回忆那些委屈,可是我知道我快好了,我就快治好自己了,余生,只要他健健康康就好,我的爸爸,你好好的,别太快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