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赋


乾坤毓秀,草木含章。岂必珍柯异卉,方标灵物之祥?是以荆榛怀玉,蓬艾藏芳。观石楠之劲质,识造化之幽肠。挺寒崖而自碧,临断壑犹昂藏。春雪压枝,翻成琼树;秋风扫叶,更显金妆。今敷藻思,用赋其状。


若夫蟠根地轴,竦干云霄。托危崖而骨峻,饮涧露而神超。枝横北斗,影挂南杓。三千年之苔纹篆腹,九万尺之云气缠腰。当其托体荒陬,栖身绝壑。风刀割面而青眸未眨,冰甲侵肌而赤心如灼。昼承羲驭之华,夜浴蟾津之魄。岚为罗带,雾作鲛绡。岂学夭桃倚暖,耻随弱柳攀高。此石楠之得地也,抱贞固之奇操。

至若四时代序,万象更仪。春朝吐萼,夏午垂帷,秋深缀子,冬老封蕤。观其新芽初坼,嫩甲微舒。珊瑚万点,玳瑁千株。疑火齐之缀树,恍霞绮之萦裾。及夫绿阴成幄,翠盖连云。筛日光而碎璧,筛月影而流银。蝉借一枝为瑶瑟,鸟分半叶作簧唇。俄而金飙剪彩,玉露调丹。实垂玛瑙,籽结琅玕。霜禽啄处,朱颗星繁;野客来时,紫瑛满篮。迫于元冥司契,元冰裂磴。雪压虬枝,寒封铁梗。反舒鳞甲之文,暗蓄雷霆之劲。披素氅而愈雄,佩琼琚而弥正。此石楠之应候也,备四时之殊致。

若乃托体既坚,秉心尤异。作柴扉之静友,为书幌之幽契。骚人对影,得孤直之诗;樵父息肩,获清凉之憩。或入匠氏之目,为栋为梁;或逢医家之采,入剂入方。纹理密,则棋枰生山水之趣;肌理韧,则箭弓蓄风云之响。夜台植之,镇幽冥而吐焰;孔庙种之,伴弦诵而浮香。至若村妪簪鬓,牧童作笛,野老杖藜,舟子维楫。功施庶类,德被隐微。此石楠之致用也,通人天之妙理。

观其处僻弥茂,历劫愈昌。雷焚其干,新枝更碧;火燎其根,来岁尤苍。蚁蛀心空,仍张翠盖;斧戕骨露,还著霓裳。忆昔禹王导川,曾驻云軿而斫杖;汉武巡边,每系龙驹而挂缰。葛洪炉畔,常飘碎影;谪仙醉中,欲筑吟房。王宰画图,久摹其态;贾岛诗句,深味其芒。此石楠之历世也,贯古今而弥光。

客有诘曰:草木之属,纷纶天地。牡丹以富贵称王,兰蕙以清幽为帝。石楠寒素,何足深契?对曰:子不见乎?锦幄宠花,风欺易坠;温房异卉,雪压先凋。岂若兹木,守寂寞,耐萧条。不乞东皇之色,自存后凋之标。伴苦竹而心同,友寒梅而格调。使世皆慕牡丹之艳,谁固岩疆?人尽效幽兰之隐,孰支穹昊?况其化薪煨雪,可暖茆舍;研末和露,能愈疮痍。此真乾坤之正气,草木之侠豪也!


重岩之楠,太古之色。风不能移,雪不能蚀。斧斤屡加,春芽更殖。可佐饥荒,可痊民疾。不向琼苑夸姿,偏来绝壁立柱。愿移千本植边州,化作长城卫禹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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