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卯希抬起头,看到了钱弓微微眯着的双眼,耳边是烟花炸裂的声响。
卯希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脸“嗖”地红了起来,一把推开钱弓,有点吃力地站起来走下矿车,走下去以后还有点摇摇晃晃的感觉。
钱弓没有用力抱她,此时他也下了矿车,活动了活动胳膊。他心里其实挺忐忑,刚刚卯希那一抱确实惊到他了,但随之而来的温暖的感觉却让他也放松了下来,然后两个人就那么抱着,直到卯希起身,所以他现在甚至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卯希。
冷风吹拂过钱弓的脸颊,他从矿车里拾起刚刚卯希掉下的外衣,走到卯希身边。
没有说话,卯希接过外衣披在身上,扭头看了看正在看烟花的钱弓, 轻声说道:“我们去哪?”
假装在看烟花的钱弓也转过头来看着她,她身后的远处,便是北城区的樱花树,在夜的灯火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走,去城里逛去。”钱弓迈步朝身后的江洛城走去。
城边有几个人在闲谈,看上去好像就是刚刚在钓鱼的那几个。卯希跟着钱弓踏上江洛城的石砖路,悬着大红灯笼的街道映入眼帘,来来往往的人在市集间大呼小喝。卖糖葫芦的扛着糖葫芦,吆喝着穿过人群。酒楼上一闪一闪的红石灯边挂着鲜红的旗帜,舞动在夜空里。天桥连接着酒楼与茶楼,其上传来哒哒哒的走路声。
卯希兴奋地左瞧瞧右看看,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江洛城的景色。她忽然看到一个卖灯的商铺,蓝黄的灯光照在木制的栅栏上,一片灵魂灯宛若星辰般悬挂在栅栏上。
“想要吗?”钱弓掏出钱问卯希。
“不要,要那干嘛......诶诶你怎么付钱了?”
钱弓朝她笑笑,把刚买上的灵魂灯递给卯希:“来,提着吧,多好看。”
“好......”卯希接过灯,低头看着灵魂灯晶莹的灯光,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钱弓有点好奇地问。
“我突然感觉,这里真好。”卯希抬起头看着钱弓。
“那当然,江洛城我们造的时候可是费尽了心思。”
“不,我说的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真好。”卯希又低下了头。
钱弓愣了愣,随即说到:“这个世界啊.....它可能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它所具有的真实的世界感,与城市的烟火气息,不正是我们喜爱的吗?”
卯希再次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不管是在哪里,最重要的还是生活。生活下去,看看这美妙的景色。”钱弓顿了顿,看着卯希,向她伸出一只手,“欢迎你,来到樊月岛。”
卯希也愣了愣,转头看看周围热闹的城市,看看天上寥寥的星星,看看前方的钱弓,轻轻地拉住了钱弓的手。
世界很大,生活更大。
月明星稀。
(二)
翌日,两人去购置了些年货,准备在这江洛城过个好年。
他们就住在钱弓家里。钱弓用木板在竖了一道墙,把他的房子分成两个房间,中间留了个门,然后又给卯希单独放了一张床。
“我是不是应该在这找点工作什么的干挣点钱?”
“找工作?”钱弓挑了挑眉,把一个箱子搬到屋角,“你想干什么?”
“我觉得那个夜晚去刷怪的探险队就不错,能挣好多钱呢。”卯希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别别,太危险了,”但转念一想卯希估计比他能打多了,便说道:“你实在想去也行,我跟你一块,安全点。”
“要不等年后我们去打听打听?”卯希问到。钱弓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去找一趟林秋,要不要一起?。”
林秋是他们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认识的,那人妥妥一才子,尤其精于书画诗歌。昨天因为钱弓跟他对了两句诗便来了兴致,非要拉着他们喝酒,好在钱弓用卯希这个“女朋友”不能喝酒的理由婉拒了,事实上他酒量就不行。今天他找林秋是想拜托他写副对联,林秋说要找他去戏园便可,他常在那边听戏。
“好,我不认路,指望你了。”卯希吐了吐舌头。
他们穿上了今早新买的衣服,江洛的衣服
出门穿过大街小巷,便到了戏园。戏园人很多,听说是几天前刚来江洛城的一位绝世的戏子在表演,他听到周围的人都在讨论那位戏子。
“你听说没有,他好像是从外地来的。”
“那肯定啊,要不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他呢。”
“怪不得他还会唱其他的戏。”
“听说他还会三大陆的什么......什么能剧之类的。”
钱弓微微一惊,能剧可是日本著名的戏剧,而且三大陆是什么?难道这里除了江洛和瑞德还有其他的文明?若是这样,这个世界就远远超出他的认知了。
一件事如果与认知偏离太大,那它绝对会出现不好的事情。
进入戏园后,钱弓看到林秋就坐在高处,一身白袍端着酒壶等着看戏。
两人在林秋身旁坐下,林秋见他们来很是高兴:“你们听说那位传奇戏子了吗?我虽未见过他这种戏剧,但此人技艺是在令人叹服,是吾辈所不能及的啊。对了,我们都管他叫‘云裳’,那是对他戏服的形容。”
“哦?那我倒要看看此人到底是谁了。”钱弓饶有兴致地说到。瞥见一旁卯希有些慌张的眼神,钱弓凑过去问到:“怎么了?”
“没,我就是......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卯希摇了摇头。
不安?钱弓有点疑惑,但也没细想,轻轻摸了摸卯希的头:“看不懂也没事,就当是欣赏艺术。”
卯希气鼓鼓地看着他,这人手越来越贱了,都敢随意摸她头了。
没等卯希发作,戏园已经座无虚席。当那位戏子身着云裳出现在台上时,观席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那戏子手持折扇半遮素面,拖着宽大的戏服走到戏台中央后“哗”地一声收起折扇,露出浓妆淡抹的面庞。那戏子带着令人捉摸不透且看了有些心悸的微笑,身形随着音乐缓缓舞动,悠扬的女声传出,似在诉说春日的美妙。钱弓愣了愣,这戏子是个女的?就在钱弓愣神之际,悠扬的女声忽然变得急促,那戏子在台上踱步,宽大的衣袖左飘右摆。然而那女声却又一下子变得凄婉起来,逐渐变得似鬼似泣,戏子跪坐在台上,华美的戏服滑落,露出洁白如玉的肩膀,泪水四溢。便是整部戏的结尾。
戏已结束,但戏子仍跪坐在台上,似乎沉浸在戏中无法自拔。林秋小声说他一直是这样,唱戏是真情实感地唱,能把自己唱哭。
好半天那戏子才从台上站起,整理好衣服,带着微笑向观席深深鞠了一躬。钱弓也没看出来他唱的到底是什么戏种,有京剧的唱腔,有昆曲的味道,有能剧的意蕴。但故事内容大致是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戏子的表演的确直击人心。
此时戏子已经直起了身子,对着观席环视一圈,但钱弓发现他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自己身上。随着戏子朝他露出一抹微笑,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心脏砰砰地直跳。好在那戏子很快转过身去离开了,他才松了口气,但他惊惧地发现自己的手正在颤抖。
四下看看,却一眼就看到了在剧烈颤抖的卯希,钱弓有些不安地叫了她一声:“卯希?”
卯希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一丝惶恐,好半天才开口,缓缓对他说到:“刚刚......他在看我......他的眼神,很恐怖。”
钱弓反应过来,那戏子不只是看的他,他也在看着卯希,那个微笑是对他们两个人的。
但一旁的林秋却没什么反应,甚至还在拍手叫好。
钱弓平复了一下情绪。强装镇定地站起身跟林秋说:“我要先走了,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卯希也站起来,但腿发抖没有站稳,几乎又要倒下去。钱弓眼尖连忙一把揽住她的腰才没让她倒下。
“好,那我们改日再聚!”林秋站起身要送他,看到钱弓的动作他没有说,他以为卯希是腿麻了,所以只是微微一笑。
“对了,能不能麻烦你给我写两幅对联?”
“自然可以,你现在居于何处?明日一早我给你送去。”林秋爽快地答应到。
“劳驾了。”钱弓抱拳道,然后告诉了林秋家里的地址。
互相道别后离开。接近后半夜,戏园外的街上已经冷冷清清。钱弓松开卯希,问到:“能站稳吗?”
卯希摆了摆手:“已经没事了,刚刚谢谢你。”
“现在不是道谢的时候,”钱弓说,“我们更应该想想那个戏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戏子在看他们时,钱弓只觉得那仿佛是从地狱里的鬼,感觉下一秒就会扑过来咬开自己的喉咙,那绝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一阵心悸,钱弓对卯希说:“先回家,回去再说。”
卯希点了点头,她也感到十分不安,仿佛刚刚有人在背后看着她一般。
没有说话,两人沿着街道有些急促地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