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医世家走出的国家级教练
记陈经纶体校副校长、国家级教练柏自悦
柏自悦的祖上三代都是悬壶济世的良医，曾祖父是‘柏氏眼科’创始人，祖父曾给刘伯承元帅看过眼疾，父亲是在浙江省中医院眼科坐堂的专家级医师。出生于中医世家，本来，从他投入娘胎里起，实际上就已被纳入了承继医学仁术的一条既定轨道，当他后来进入省中药房，将父亲指定的那几册经典医书倒背如流的时候，他还曾这样自我期许，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条与家传祖业毫无关联的道路，从‘医师界’跳到了‘泳师界’，迎着时代的大潮踏浪前行，精神抖擞地擎起‘杭州游泳业训’这面沉甸甸的标杆大旗。
柏自悦，1963年出生于杭州。家有兄弟姐妹四人，两个姐姐，一个双胞胎弟弟。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家经济面临前所未有的困难，民生凋敝，百姓的生活陷入贫困。因子女多，母亲无业，而父亲的工资又很微薄，导致这个家庭常常陷入无米下炊的境地。
柏自悦和他弟弟的游泳是父亲在离家很近的西湖里教会的。八九岁时，为了减轻家庭经济的压力，父母通过熟人将他俩送到解决吃住的大学路少体校去参加游泳训练。“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是笔者少时耳熟能详的一段孟子的名言，放在童年、少年时期在条件艰苦的少体校经历艰苦磨砺的柏自悦们身上，应是十分吻合的。后来当他成为杭州著名的游泳教练后，杭州日报曾刊登过有关他的一篇“游泳故事”，其中写到少体校教练的‘严酷’，“只要兄弟俩训练稍有懈怠，便会受到教练的大声呵斥，被教练用木棒揍一顿也是家常便饭”。还写到父亲的‘严酷’，“即便在家，父亲仍然督促两兄弟到西湖里进行游泳训练。在寒冷的天气里，为了让两兄弟坚持游下来，父亲就拿了一根长竹竿，当两兄弟有谁要靠岸时，就用竹竿像赶鸭子一样，狠心将儿子赶到水里，一直到他们游不动为止。
1977年，拼命练、拼命练的14岁少年因成绩出众，如愿进入‘专业队’，弟弟没游出来，后来去参军。到专业队以后，生活待遇大大改善，除了吃饱穿暖，每个月有两斤白糖，还享受每天八毛钱的津贴，当时叫 “临时工”、‘八角头’。
但训练更苦。当时的训练模式是沿袭苏联模式的“三从一大”，‘一大’指的就是大运动量。一堂训练课下来，再活蹦乱跳的人也虚脱了。记得每次起水的时候，看泳池边亮着的灯也是朦朦胧胧带着‘七彩光’的。在专业队，饭量‘练’得很大，训练成绩却不见涨。竞技体育的残酷之处在于，大部分人都练不出来，只有极少数有天赋的才有可能出人头地。1983年的6月1日，20岁的柏自悦以一级运动员的身份从专业队退役。退役前的一年，他遵照父亲的意思，开始读医书，练书法，做‘子承父业’的准备。
1983年，‘为保护中医的传承，‘省中’在推行了一项‘政策’： 院内的名老中医可以带学徒。因为爷爷和爸爸都是省中医院的名医，得到了两个‘学徒’名额，一个名额给了柏自悦的小叔，一个给了待业在家的柏自悦。柏的小叔分到了父亲坐诊的眼科，他被分到药房部认药、识药。青年柏自悦在中药房先后做干过药材加工、仓库保管、贵重药品保管，经过二三年的历练以后，进入了门诊配方部。在门诊部，他的抓药水平一流，要抓六克绝不会抓五克或七克。药房里的常用的五六百种药，不用看标签，凭感觉就知道需用的药在那个抽屉里。那几年他还利用工作以外的时间，钻研医书，并考取了中药士的资格。
1986年，定安路游泳馆的游泳队总教练盛鹤钦因为手下缺专业教练，让他过去帮忙带训，因为怕耽误读夜大，他只去了半年。1989年夜大毕业后，常惦记着他的盛总教练又把他请去，让他带一个游泳训练班。训练时间特意安排在医院下班后，时间为下午五点到六点半。从邮电路的省中医院到定安路游泳池，骑车大约只要三分钟。就是这三分钟的距离，让他不知不觉从‘医师之路’跨越到了‘泳师之路’上。
那时还没有谈恋爱，精力充沛的小伙子一下班就往游泳池赶。尽管每月的报酬是象征性的，但他却带得很认真，尤其教技术，总是一丝不苟。因为自己是从专业队出来的，训练的方方面面都是他得心应手的。从那些处于比赛年龄段的孩子身上，他恍然看到了自己在少体校苦练的影子，但他自己要比当年的教练来得耐心多了。面对盛总教练对他的热切期望，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通过自己的努力把这些孩子带好，把他们带进市级、省级的比赛。从89年到91年，他带的训练组在市级、省级的游泳比赛中接连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让他声赢得了良好的口碑，许多其他学校的家长纷纷带着孩子慕名而来。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1992年，掌管杭州泳军的天水游泳俱乐部主任魏珠老师和副主任陆穗亲自到定安路游泳池等他训练的时候去找他，诚心实意地邀请他加盟市游泳队。虽然好机会摆在他面前，只是当时对他来说有些突然。在做游泳教练还是‘继承祖业’之间，让他一时难以抉择。那天回家后，他忐忑不安地去征求父亲的意见，父亲考虑了好几天，后来父亲说：你自己决定，随你喜欢。
柏自悦记得很清楚，1992年2月3日，春节前一天，他的人事关系转到天水游泳俱乐部。从那天起，正式开始了名正言顺的教练生涯。刚进游泳队时，根据他在定安路的那套游刃有余的带训方法，教练组方面也给了招生方面的优待‘政策’，允许他可不按年龄招生，这样，之前规定每位教练只能招两个年龄段学生的招生规定被他第一个打破了。为了找到有潜质的好苗子，他跑遍了全市的几个区少体校，除了区少体校之外，还跑到小学、幼儿园去选。在招生的名额之内，凡是他认为有潜力的，不管年龄都招进队里。1993年，他带的十几个队员在省运会上表现抢眼，这种打破年龄的带训模式在游泳队内部引起了关注，陆续引来其他几位教练的效仿，娄红梅和吴霞君两位主教练率先跟进。95年市游泳队回归陈经纶体校后，大部分教练都采用了这种招生带训模式。实践证明这种选材招生模式有利于激发教练之间的竞争性、极大地调动了教练的选材和训练的积极性。
从第十届省运会起，每届省运会夺得的金牌数每次都在九块以上，最多的一届，夺得了16块，使杭州游泳队一跃成为全省游泳的霸主。招生打破年龄限制说难也不难，说不难也难，同为省内劲旅的温州游泳队一直要到2006年才打破这个陈规。
柏自悦选材有眼光，看到好的苗子特别爱惜，想方设法都要招进队里。譬如上城区有一位叫汤景之的队员，品行兼优，游泳也特别有天赋。92年他去天水游泳俱乐部做教练，汤景之是他从定安路游泳池训练队中带去的六名‘老队员’之一。当年汤景之将要升入重点初中，父母希望她放弃游泳，以读书为重，为此，他曾八次上门，不厌其烦地做她父母的思想工作，最终，说服汤景之父母将女儿送进市游泳队。汤景之后来进国家队后，陆续获得了全国冠军，亚洲冠军，在2002年莫斯科世界短池游泳锦标赛更是以7:46.30的成绩创4X200米自由泳接力世界纪录。
柏自悦是一位沉心静气的游泳教练，在平时的训练中特别重视给学生练好腿功以及打好有氧的基础。此外他还不断完善学生的游泳技术，在技术上他总是教得很细腻。训练时间外，无论是饭桌上还是睡觉的床上，他常在琢磨如何纠正某个孩子会影响成绩的那个动作，这是一种责任心，也是一种习惯，或许源于爷爷和父亲对他从小的影响。他是教练队伍中一名高明的‘医生’，学生的错误动作一天不改正，他就越看越别扭。“你知道这个孩子的动作有问题，但你改不过来，就像医生不会看病”。
因为勤于学习和钻研，他在教学中积累了很多心得，比如，他教混合泳，特别重视每次转身后的前三个动作，前三个动作是切换泳姿后找到节奏的关键，比如他对每种泳姿都有不同的要求，比如蝶泳要游出节奏感，仰泳腿要打小，手臂连贯；蛙泳发力点在蹬腿上，自由泳要全力拼搏；针对每个学生不同身心特点，来指导战术和体能的分配。有夺金希望的尖子学生，他会制定个性化的计划，带精带细……
为了让他的学生在比赛中不怯场，他也想尽办法。只要是重要的比赛，他每次都会穿着颜色最鲜艳的衣服出现在赛场。他对自己组的参赛学生说：场地上教练有几百个，我希望你们一眼就在场上找到我，随时随刻，我都在游泳池边陪着你们，为你加油！
90年代，是柏自悦教练事业的一个高峰期，他用满腔热忱和辛勤的汗水，托起和擦亮了一批闪耀的新星。在他带过的学生中，有获得全国冠军的潘莹莹、徐海燕、周翀；世界大学生冠军杨帆、亚运会冠军毛飞廉，亚运会冠军、世锦赛分站赛冠军张艳；世锦赛冠军汤景之、杨雨，后者在奥运会还获得了自由泳接力的银牌。
柏自悦是男教练中最懂心理学的教练之一。一般男教练，做不到像女教练一样的细腻，和学生保持亲近。性格幽默，脾气温和的他有一套别人少有的“噱头”功夫。他在训练中很会激励学生。比如队员在小组比赛的时候，他会单独给每个学生打气，“你是最棒的！”“再加一点油，你可以超过XXX”。队员们训练累了，他会通过做怪相、说笑话来调节气氛。比如他的训练手段很灵活，孩子游得好，他会少减训练运动量。有时他用巧克力做“比赛”的奖品。
他还是一为爱生如子的教练，因有过学医的经历，他从不让学生带病参加训练，平时他还十分关注学生的饮食营养。每天训练前，他要细细观察一遍学生们的精神状况。学生有思想上的问题，他都会耐心教练。平常，他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因为教练必须做学生们的表率。
1999年，魏珠老师退休后，他接任游泳馆的馆长。后来受到魏珠老师的夸赞。他任游泳馆馆长时，既能做好教练们训练的保障，还加强了泳池的利用率。在他任馆长期间，暑期游泳培训做成了陈经纶游泳馆的一块牌子，形成了一套有序和安全的运作机制，扩大了游泳培训的普及面。
2002年，因工作敬业，成绩斐然，他作为杭州市唯一一位教练骨干代表参加了浙江省人代会。2004年，他被市体育局任命为陈经纶体校副校长，主管游泳队工作。在做副校长期间，积极谋划游泳业训的可持续发展。在市体育局和体校领导的支持下，他改进和完善了陈经纶体校游泳队实行的总教练制。即在助理制的基础上，建立和巩固了由帮教、助教和主教练、总教练分层带训的梯级教练模式。由于宝塔形教练团队的形成，使陈经纶体校游泳队成为游泳业训中届的‘航空母舰’。截止2017年，仅陈经纶体校的每年在训人数就达到800人以上。外省的教练来观摩的时候，都被完全颠覆了想象。严格的选材制度，庞大的业训基数，以及教练团队间激烈的竞争，是杭州基层业训模式领先全国的主要法宝。而陈经纶近几年，科研团队和医疗保障团队的及时加入，又让陈经纶游泳项目的发展如虎添翼。
作为杭州游泳队的掌门人，为了杭州游泳业训这艘巨舰乘风破浪的前进，这几年他殚精竭虑。每次省运会或二青会的分析总结会，他都是召集人之一，包括根据四年一度的省运会、二青会比赛结果制定新的竞赛杠杆、向上级体育部门建言，这些都是他的职责范围。为了打响杭州游泳的金名片，他也做了很多事情，比如帮助桐庐方面组建游泳队、与保俶塔实验学校建立市队联办、指派教练团队入驻幼儿师范学院，成立训练基地，以及培训游泳教练员队伍，向外界输出和传递‘杭州经验’，公益游泳培训等。近几年，是陈经纶体校游泳队向“品牌化”目标大步迈进的时期。各种工作，千头万绪。
虽然行政工作很忙，但无论怎么忙，他没有一天耽误训练工作。这也是他接受副校长任命时说好的条件。一直以来，他都是陈经纶游泳队中保持金牌数最多的教练之一，而他的休息天也比大部分教练员要少。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是他尽力尽力付出的结果，为了节省上下班路上的时间，从去年起，他干脆在陈经纶学校附近的住宅小区租了一套房子。
一手抓行政，一手抓训练，但他从来不说忙和累。难得可贵的是，他还是一位善于思考和总结的‘学术先锋’。目前已有多篇论文发表在体育权威杂志“游泳”上。
柏自悦骨子里是一位优秀的游泳教练。2019年暑假，我去陈经纶体校采访他的那天上午，透过泳池外的铁丝网，我看见穿着泳裤的他正站在露天嬉水池边，一边用手势比划，一边用亲切和生动的语言为围在身边的十几个爱游泳的小朋友讲解自由泳的划臂和打腿动作。那是由都市快报组织的、迎接2022年亚运会的一次群众性热身活动，看他指导得特别尽心、投入。
8月2日中午，他带我去食堂吃饭，体验了体校生的营养膳食。饭后，在贴满冠军照的泳馆办公室里，我和他从中午聊到下午，他都没有时间休息。下午三点还差五分的时候，他看了看手表说：许记者，对不起，我马上要去训练了”，即便身为市体校副校长，每天下午三点钟的训练总是无人可以替代的。走进游泳馆的玻璃门之前，他回过身来笑着和我说：有生之年，我希望能培养出一位奥运会冠军，使我的人生没有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