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扶摇见盲侠孙东龙摆好架势,却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笑道:“我是不会跟前辈过招的?”孙东龙双眉一扬:“怎么,你看不起我?二十年前,我就向你的师父讨教过武功,我们各有胜负,我找你过招,不算辱没了你吧!”
白扶摇忙道:“晚辈怎么敢轻看前辈,二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也曾家师提起,家师对前辈的武功人品非常钦佩,正因为如此,晚辈怎敢和前辈过招!”
孙东龙道:“我既接下活计,就一定要阻拦你;你不肯拔剑,我只好自杀!“孙东龙说罢,从手杖中抽出剑,朝脖子上挥去,白扶摇和孙兰两人大惊,一起扑了上去。白扶摇距离最近,疾伸手去弹那把剑,但孙东龙出手实在太快,白扶摇幻阳一指功虽然了得,弹到了那把剑,但却没有把剑弹掉——只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失手——虽然如此,剑身毕竟弹得倾斜了些,那把剑只斩掉了孙东龙的一缕白发。孙兰哭道:”阿大!阿大!你死了我怎么样呀!“孙东龙为她抹掉眼泪,安慰她说:”哭什么!都快嫁人了!不许哭!我死之后,扶摇公子答应了我会照顾你的!“
孙兰朝白扶摇道:“不知公子可否不赴沧州之约?如果你不去,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
白扶摇大感为难,沧州之约是他和少林方丈智云、武当龙木真人于一月前约定的,据说与会还有一些德高望重的武林人士,行走江湖最讲究信用,一旦信用丧失,当真寸步难行。更何况他身为刺客判官,尤其要重视信用,更何况约定方在江湖之中权位崇高,平常人要见一面都不易。
孙东龙行走江湖多年,当然知道信誉的重要,要不他也不会以死来兑现诺言,当下缓缓说道:“兰儿不可为难白公子,扶摇公子不赴约,别说别人,连我都看他不起!”
白扶摇看着孙兰眼角红红的,鼻子一吸一吸的,十分可爱,心肠一软,忽然哈哈一笑,道:“孙姑娘请放心,我不赴约便是了!”
孙东龙眉头一皱,朗声道:“什么!你不赴约,整个江湖中人士都看你不起!”
白扶摇笑道:“那又怎样?在下个人荣辱比起老前辈的性命来,又算得了什么?”
孙东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孙兰却喜极而泣,双手卧着白扶摇的手道:“扶摇公子——我——“忽然她像意识到了什么,又急忙抽回了双手,脸上羞得通红!
孙东龙目盲心不盲,枯瘦的脸上微微一笑,被孙兰扫到了,嗔怪道:“阿达,你笑什么!不准笑!还笑!“孙东龙呵呵一笑,忽然脸色一沉,悠悠说道:“扶摇公子名满江湖,我怎能让你做出这等不讲信誉之事,我已活了五十多年,双目又盲,生死对我不算什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女儿,只要扶摇公子答应照顾于她,老汉一死又算得了什么?”他话没说完,孙兰已经气哭了,说道:“阿大,阿大,你又说这样的话了,我不理你了!”孙东龙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白扶摇忽道:“晚辈听说前辈回龙剑乃天下神兵,不知可否一观!“孙东龙道:”当然可以,公子就是拿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白扶摇摇头道:”晚辈怎敢夺前辈挚爱,只是回龙剑名头太响,想借一观!“孙东龙把剑递给白扶摇,白扶摇双手接过剑,见剑身不甚重,上面也没有雕刻什么花纹,剑锋也似乎不甚锋锐,可是隐隐泛着一层青光,仿佛匣中青龙,随时可能一飞冲天。白扶摇连赞好剑,一转话锋道:”晚辈听说前辈回龙剑出手,只要刺中敌人,不管对方是死是伤,绝不会继续出手,不知此事是否为真?“
孙东龙不知道白扶摇话里的意思,幽幽叹道:“此话不假,不是老夫吹嘘,只是几十年来,凡中了回龙剑的,很少能留下性命的!因而若非劲敌巨恶,我一般不用回龙剑,而只是用手中这柄木杖。”原来他藏剑杖中,只是为了不多伤人性命。
白扶摇道:“既然如此,晚辈若是身中回龙剑,前辈也就不算失信于人了,晚辈前去赴约,前辈也就是不必自杀了!“
孙东龙不解道:“什么身中——回龙剑——“白扶摇已经一反手,回龙剑扑地一声刺入自己的左肩,顿时鲜血泉涌,瞬时浸透衣衫。孙兰啊的一声,急忙上前,为他拔出剑,敷上金疮药,又从怀中掏出锦帕为他包扎好。孙东龙早已干枯的双目中流出两行细微的清泪,声音哽咽道:“老夫为一己虚名,连累公子受罪,真是罪该万死!”
白扶摇哈哈一笑道:“晚辈这点轻伤又算得了什么,前辈能不怪罪在下投机取巧,已经感激不尽!’
孙东龙叹道:“扶摇公子说什么话呢!老夫要是再不知好歹,当真是虚活一世了!扶摇公子尽管赴约去吧!老夫——老夫绝不会再做一些蠢事了!”
白扶摇笑道:“有前辈这句话,晚辈也就放心了!晚辈有两件事,还望前辈答应下来!”
孙东龙一扬眉,说道:“只要公子所请,东龙无不答应!”
白扶摇道:“第一件,希望前辈收回适才的请求,把兰妹妹留在自己身边,一方面晚辈漂泊江湖,行踪不定,所历之事凶险万分;二是兰妹妹聪慧异常,可以给前辈炒菜温酒,打发无聊时光——以前辈聪明才干,固然不需要别人帮忙照顾,但是留兰妹妹在自己身边,毕竟可以臂助前辈一力。”
孙东龙沉思了片刻,勉强答应下来,接着问道:“第二件事呢?”
白扶摇笑道:“晚辈想跟前辈做一个通宵之饮,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孙东龙哈哈一笑,朗声说道:“正该如此,老夫一生嗜酒,兰儿又从不饮酒,一个人独饮未免寂寞,有公子想陪,当真再好不过了!”说罢,他转过头去,对孙兰说道:“兰儿,再去炒几个小菜去,我要和扶摇公子做通宵之饮!”孙兰扭捏着几下没动,白扶摇道:“姑娘不要担心,我这伤酒喝的越多,就好得越快!”孙兰这才上楼炒菜。孙东龙大笑道:“兰儿还没出嫁,就不听阿大的话啦!”孙兰又急又羞:“阿大你胡说什么呢!不理你啦!”说罢生气上楼。孙东龙笑道:“我家兰儿被我骄纵的从来淘气,没想到一见扶摇公子,居然变得如此害羞乖巧,你说这可是缘分!”白扶摇笑笑,没有接话。
一坛酒很快下了肚,孙东龙又开了一坛,不一会儿,这坛酒也见了底。孙兰一碟菜没炒好,两人已经把三坛老酒喝下了肚。孙兰见状,嗔怪道:“阿大这样喝,肠胃怎么受得了!”孙东龙一笑,想说句打趣的话,又怕兰兰生气,一句话到了嘴边,生生咽了下去。白扶摇见孙东龙张嘴,等他说话,谁知最好说出的话是“喝酒”,他立即端起大碗,咕噜噜饮下了一大碗。当夜饮至三更方休,白扶摇回到房中,和衣而卧,不一会儿,天色大白。他长年行走江湖,从来睡得少,临天明,才微微闭了会儿眼。起来之后,他感到头有点痛,下了楼没有见到盲侠孙东龙,找了一圈,孙兰也消失无踪。白扶摇吃了一惊,以自己的功力,这父女俩若要悄然离开,自己怎会没有一点知觉,桌上杯盘狼藉,这一切都不是梦,那么究竟是什么事让他们这么着急离开呢!
窗外飞雪已停,阳光出来了,斜照在屋里,白扶摇忽然廊柱上有一柄匕首,插着一块白帕,他急忙走去,拔去匕首,展开白帕,只见上面写道:
昨夜与阁下作通宵之饮,大快生平。有心与阁下今朝把酒话生平,只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与君暂别,待来日再做通宵之饮!
落款是一“龙”字,白扶摇见字体娟秀,可以相见这个字幅由孙东龙口授,孙兰写下。他收起白帕,揣在腰中,橱柜里找出两个又冷又硬的窝窝,啃了两口,便丢下出了门。
积雪已悄悄融化,镇上仍是空无一人,白扶摇暗暗着急,他要赶赴沧州,必须按时要有马匹,镇上空无一人,让他何处去找马?
他踩着悄悄融化的积雪,出了小镇,走了半日,不见一个行人,他又累又饥,正自着急,忽听前方蹄声得得,白扶摇大喜,心想不论马主是谁,他要么抢夺,要么出钱,都要定这匹马。只见一行人催着骑着马赶了过来,马上人人意气风发,走在前方的是一个身穿淡黄色衣服的女子,背上插着双刀,一脸的英气,白扶摇一见大吃一惊,赶忙掉头就走,仿佛见了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