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4】

        阳光白晃晃的刺眼。颜真一时适应不过来,使劲揉了揉眼睛。窗外的万年青直愣愣的站在那,没有一丝要动的意思。风却顺着窗缝溜了进来,轻轻撩动淡蓝色窗帘。

  颜真透过窗户往外看,天气甚好。

  难得周末无事,颜真心里开心极了,准备出门踩踩小。可眉毛刚画了一半,表嫂的电话就打来了。

  “真真,兰生不见了!我昨天就说了他两句,也没怎么他呀,他怎么就不见了呢?”

  “表嫂,你别急。确定是找不到了嘛?会不会出去玩忘跟你们说了?”

  “确定确定,怎么都联系不上,他平时玩的好的几个同学我也问过了,都没看见。哎呀,都怪我,我昨天不该说他的,现在找不到了怎么办呀。”方兰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你说说,眼看就要高考了,他却没了踪影,影响学习可怎么好呀!”

  “表嫂,你先别着急。仔细想想他平时爱去的地方。”

  “平时爱去的地方?这我哪知道!”方兰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我不是个好妈妈,我发现我对他真的不了解。我……”

  “表嫂,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找孩子要紧。”

  “对,对,找孩子要紧。”方兰已经不知所措了,“要不,我们报警吧。”

  “若没有被拐卖或受害等不正常迹象,失踪未满24小时,警局是不能立案的。”颜真又补充到,“还是先出去找孩子吧。你去附近的商店看看,我这就去找你。”

  颜真匆忙擦掉刚画好的一只眉毛,拎起包就出门了。刚走到门口,电话又响了。

  “颜老师。”陈毅的声音缓慢低沉。

  “你是?”颜真看着这个陌生来电问到。

  “我是陈毅。”顿了顿,又补充到,“懋林的爸爸。”

  “哦,您好。请问有事嘛?”颜真不冷不热。

  “嗯……”陈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想她算是事嘛?可偏偏不能说,只能找借口,“上次的事……”

  “上次的事你不必介怀,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现在有急事需要处理,先挂了。”

  陈毅一窒,不知道这是她的托辞还是真的,难道她还没消气?自己明明故意等了一周才问的呀!他捉摸不到颜真的心思,只能匆忙叫住她:“颜老师!方便说下是什么事吗?可能有些冒昧,但说不定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不……”颜真刚想拒绝,又赶紧咬住了嘴唇,想了想说:“我侄子找不到了。”

  在不能报警的情况下,多一个人找多一份希望。

  陈毅沉思片刻说:“我有个朋友在警局,或许可以帮忙调下附近的路况监控。”

  “真的吗?”

  “嗯,真的,相信我,一定能找到的。”

  颜真心里安定了几分,真诚的说:“谢谢你。”

  或许上次真的她我误会陈毅了?

  虽说可以调监控,但颜真还是去表嫂家附近找了起来。边找边思量:

  这次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该怎么还呢?

  像陈毅这样的家庭,估计什么都不缺。对了,他上次说需要一个家庭教师,难道要去给懋林做家教吗?可她不想,倘若懋林的母亲还在世,她倒可以考虑考虑——当然,懋林的母亲在世也就不需要她了;而现如今的情况,她一个未婚女性,去一个单身男性家里实在有些不合时宜。就算她不在意,向来爱惜名声的父母也绝对不会同意。况且,她本身就对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件事没兴趣。

  人情是需要还的,但她不想因为人情就放弃自己的立场,这不是她颜真会做的事。

  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失踪的侄子。他正在上高中,原本已经过了叛逆的年纪,可他处事仍然这样激烈,这与他的家庭脱离不了关系。都说孩子是两片衣襟上的纽扣,可她表哥家纽扣是有了,衣襟却没了。生在那样的家庭,难怪侄子会那么叛逆。

  对表哥来说,兰生不过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曾经轰轰烈烈爱过的证明,是他现在摆脱不及的包袱。

  对表嫂来说,兰生是她无知无畏产下的恶果,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以后扬眉吐气的希望。

  他们给兰生赋予了很多定义,却唯独忘了张兰生就是张兰生。他因他们而生,却不为他们而活。

  颜真转而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相敬如宾,对自己也很好,家庭的教育让她很少有情绪起伏。因为听话,她前半段的人生路也是坦坦荡荡的走了过来。可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让她的心蠢蠢欲动。

  颜真心乱极了,长舒了一口气,抬头望天,天蓝的发白,几只鸟儿如轻薄的纸片般自由飘荡,几朵白云卧在树梢,静谧安详。

  远处的汉堡店在做活动,队伍排了好长一列;几个中学生终于摆脱了校服,享受穿裙子的好时光;一个凹凸女郎走过,牵着女朋友的男人也不忘回头再看一眼。

  颜真的心踏踏实实的踩在了地上,这样平淡的生活也挺好的,不是吗?

  在网吧里找到兰生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钩状的白月悬挂天边,疏朗的星子若隐若现,倘若忽略方兰歇斯底里的叫喊,一切将是多么美好。

  “张兰生,你对不对得起我!都快高考了你还有心情来网吧?我一个人供你上学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你知不知道邻居的人都怎么说我?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你都这么大了,能不能懂点事?你爸家的亲戚都等着看我笑话呢你知不知道!”

  没有关怀,只有指责。像是预料到了这般结局,兰生一言不发,只等她说完转身就走。

  颜真伏在桌子前做手工,想起表哥一家,无限惆怅。

  表哥张邵和表嫂方兰是在一场饭局上认识的,才华横溢的男人和年轻貌美的女人迅速坠入了爱河。情比金坚的他们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结婚,并把他们爱的结晶取名为张兰生,以此来纪念他们伟大的爱情。

  可正如双方父母所担心的那样,他们背景不同,观念不同,注定不能牵手走下去。短暂的激情过后,面对生活中的茶米油盐,名校出身的表哥发现,连高中都没毕业的表嫂根本不是他心目中的那抹白月光。他们发生了巨大的冲突,这段他们自以为轰轰烈烈的婚姻,不到四年就以破碎告终。

  生活不是小说,并不是只有爱情就能相伴到老。况且当初他们自以为是的爱情中又掺了多少年少轻狂,多少反抗心理?

  孩子给了表嫂,这段满地狼藉的婚姻以承诺断绝父子关系告终。表嫂如愿了,可孩子不开心了。谁不想拥有个完整的家庭呢?

  表嫂摆脱不了传统的教育思想,摆脱不了别人的眼光,她将自己缚于桎梏之中,也不容许兰生挣脱。她爱兰生,兰生不仅是她儿子,还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她希望兰生好,所以兰生要考上好大学;她想好好教育兰生,所以她要对兰生严厉。

  可教育不是只要严厉得讲大道理就够了,更需要以身作则,耐心引导。

  教导一个孩子,就像种一颗树,需要时间的考量。经受日月的阴晴圆缺,四季的寒暑旱涝。冲破自身的枷锁,打破外界的桎梏。顺利时不沾沾自喜,困难时依然豁达奔放。就像自己眼下的桌子,不经历几百个春秋的洗练怎么能成为有用之材呢?

  兰生的不幸,主要来源于家庭的不完整,说起家庭的不完整……

  懋林的家庭也不完整。

  不过懋林应该比兰生幸运,有个财大气粗的父亲。

  陈毅是挺会挣钱的,但看样子不太会照顾懋林。

  陈毅、陈毅。

  第一次见陈毅在幼儿园,打量的目光让她有些微不适;第二次见陈毅在酒吧,陌生的场所让她浑身不自在,所幸有他的出手相助;第三次见陈毅在相亲,她尴尬之余还和他发生了一些不愉快;这次兰生失踪,也是陈毅及时出现……

  短短的半个月,她和陈毅就已经见了数面,从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变成了一个……朋友?

  算是朋友吧,毕竟他帮了自己那么多,而自己……却帮不了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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