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但凡活着,便有探索物事人情的欲望,便想体历世间的诸多美好,便欲体悟人间的至味清欢……
可随着年龄渐长,衰老也不期而至,即使到了耄耋之年,亦不舍离去,一样会恋四时花开,渴望余生能够活出新的境界与高度,渴望活出生命之无限可能,渴望见到春天燕子再回。
纵使长寿之人,亦不觉得自己活够了,不时祈祷上苍,助已延寿,圆满此生。一样会嫌自己此生阅历不够,对人生感悟不深,为人一趟,总会有意犹未尽,总想此生不留遗憾,实现未竟之梦!就如台湾学者蒋勋所言的那般:“没有一个东西我会永远拥有,可是我们这一生却有很多东西都放不下。”
“人类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本领:自身能够离析为二,能够一边行动,一边做自己行动的观察者——从这个分裂中,反省出现了。但是,过分的自我意识其缺点在于,不能将分裂开来的观看者和实施者融合到一起,不能一边参与,一边忘记自己的参与。”阿兰德.波顿的上述话语,无不警戒并提醒着我们,所有的反思与觉察,都必须合二为一,不能仅仅立足于现况看现实,不能跳不出窠臼来看自我,对自我的行为与思想,均应时刻作出观照,并见机反省自我,如此才有机会去达成更为彻底的合二为一。
时常,喝醉了酒的我,迷糊恍惚间,便会生出这么一股奇特的感觉来,感觉自己的灵魂,一不留神之下,突然就出了窍,脱离了自己的肉身;感觉自己如同一个行将死去的解脱者那样,刹那间,灵魂居然先行一步,离开了肉体,而魂魄之下的世界,即刻无比清澈起来,了了分明。
那个出了窍的灵魂,只是静静地飘浮,如一个与己无关的旁顾者那样,停留于肉身之上,怪异地睁大了灵魂的眼,定定审视着眼前的一切,看地下那张一无是处的臭皮囊。那悬停的灵魂,久久不肯离去,很是气馁,感慨不已:“自己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副面目可憎的嘴脸,还不知羞耻地活在这个世间,苟延残喘维持着性命,且不知为谁而活,不知活着的真意所在,徒有健硕的身躯,却只知苟且偷生,净干蝇营狗苟之事,真是该绝,早就该灭去这不明就理的身子。如这般行尸走肉似的活着,白白浪费了农民兄弟辛苦耕种出来的黍麦!”
一个人的一生,若想获得更多可能,若想延长有限的生命,除了自身内力发愿去起作用,还需合适机缘来成全与助推,使得生命得以圆满,得以有机会去回眸此生,补齐那些错过的人生历练,如此这般,又间接续上,并延长了自己的生命一样。
今年年初,已过不惑之龄的我,及时从滚滚红尘中抽身出来,在一所偏僻的山村学校做老师。这一年来的自然山居生活,日子缓缓,倒也闲庭信步,做的少,想的多。每日陪着大山里面的留守孩童,看其生根、发芽、成长、进步……
山野乡村世界的朴实生活,少了外部社会高压力的竞争,少了金钱物欲、出人头地的诸多诱惑。我每日伴着大山里的日月星辰,感觉这山中平静的日子,犹如小池塘里的一泓春水,即使偶有微风拂来,亦难有波澜起伏的壮阔景象。
独自一人,我在山野自然中恬静地生活,面对田园风光的四季变化,时不时提醒并作用于我,让我感知这四时之美,触动多多,犹如自己额外又多活了一趟,得了许多与过去全然不同的人生体历,获益匪浅。
行走于这弯弯的山路之上,一晃竟快有10个月之久。这一路走来,每天看日出日落,与天地相随相映,时光犹如白驹过隙,一晃而逝。昨日之浓情忧思,而今仍历历在目,宛如风光无限的春景,直接移至了严寒的冬日一般,感觉流逝的时间,犹如停滞了似的,是梦幻,更是真觉。
是的,人只要活着,就会有梦幻与真觉交替相连的时刻,时隐时现,这与陕西作家高建群下面的诗作何其相近:
自然,我们的生活无限美好,
歌声总是多于忧愁。
但是,谁能保证说,
我们没有被命运嘲弄的时候。
我们曾历经的所有一切,年轻、美貌、家人、朋友、健康,最后都会统统离开你我而去,而最终陪伴着你我的,却只有我们自己,注定了要形单影只走向我们最后的孤独。
然而,罗曼.罗兰却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人生当值,值在及时成全,及时找回自己,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找到自己活着与存在的意义所在,找到生活回馈予我们的诸多美好!纵使浑身伤痕累累,也不给自己留有遗憾,哪怕被命运无情嘲弄并摔打,亦不会改变曾经出发的初心,依然对一路荆棘的生活,充满了热情与信念,不犹豫,不后悔!
毕竟,那些走过的路,那些看过的风景,最终,或多或少,或早或晚,均会化作某种特别的存在与评定,为你我付出的汗水与挣扎,适时补齐,并延长你我生命的长度与广度的可能!
一个人,必须得习惯,并学会独自思索,思考那些你我从未感受、或无从历练过的事情!而我,就在这弯弯的山间小路上,在这处偏僻的大山里,陪着山里留守的孩童,直接或间接,或多或少补齐我曾错过了的那些生活体历!
恰如阿兰.德波顿说的那般:“善良而平凡的生活,努力寻求智慧而从未远离愚蠢,由此成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