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阿兰若身死后,沉晔将自己困于神宫中,想要用引魂灯渡她的魂与执念,但或许天命本就无意,至今渺无音信。”
――引
五百年前,那时的凤九还是青丘小帝姬,整日被白奕上神关在青丘,跟随夫子在学堂听课,凤九一向讨厌课业,终于,熬到了上元节,她央求了她四叔许久,白真上神方才同意带她去凡间逛灯会。
当时的她一身红衣,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薄唇间漾着清淡浅笑,手持一盏自己做的琉璃盏,灯芯上则是她专门雕刻上的小狐狸模样。
二人逛了许久,后来二人走散,凤九于河畔边遇一少年,那少年一看便不是凡人,可衣衫上风尘仆仆,发丝也有些凌乱。
那时的凤九还特意上前询问他情况。
那少年怯怯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凤九心下了然,毕竟这种事她也常做,无端对着少年生了几丝好感,她不仅不问他怎么回去,反而将自己的银元全部给他,想要帮他在这凡间多玩一会儿。
等到白真寻过来之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模样,凤九将手里的琉璃盏赠予那少年。
那少年道,“不知姑娘芳名?萌无以为报,日后必亲自来谢姑娘。”
凤九笑着道,“我是青丘的九歌,九九的九,踏歌的歌。”似是还怕她记不住一样,她顺手拉起那少年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九歌两个字。
后来,白真也没有过问过这件事,她便就将它遗忘在记忆深处。
直到她再次看到那小狐狸灯芯……
凤九仔细端详着相里萌的容貌,眉眼当真可那记忆中的少年有些相像,她心道,怪不得昨日见时,她也觉得有些熟悉。
原来他们当真是见过的。
……
二人接连着又劝了萌少许久,最后还换的萌少大彻大悟地点头。
凤九暗暗松了一口气。
“萌少,你们梵音谷的频婆果可有什么来历?”凤九趁机问道。
“这个嘛……”萌少顿了顿,“也不是不能说,频婆果种于解忧泉旁,十年结一次果,有蛇阵在那里常年守候……”
凤九一向惧怕蛇这种生物,听闻那频婆果旁有蛇阵的的守护,一时心中没了主意。
又听闻每月望日,月圆之夜,蛇阵的守护稍有松懈,凤九便想着拉着小燕,先去一探究竟。
又过了不知几日,凤九倒是再也没与姬衡见过面,倒也相安无事。
凤九特意提前算好了时辰,准备趁着夜色,和小燕一起提前将那婆频果纳入囊中。
二人约好凤九先去观望,小燕随后就到。
月上柳梢之时,凤九悄悄的绕过小路,只提一盏夜灯,便直奔解忧泉。
解忧泉水从高处倾泻而下,水声潺潺流淌,倒当真也有解忧清心之用。
一旁的频婆数枝繁叶茂,琼浆玉屑洒落于叶上,随夜风摇曳。
树下,却有一白衫男子的身影。
凤九倒是没有料到还会遇到他人,那白衫男子似是也注意到来人了,他转过头来,凤九这才注意到那男子眉目。
那男子手持一玉瓶,青色的发带在夜风中扬起,此人正是西海二皇子苏陌叶。
凤九因着她四叔白真嗜酒,与苏陌叶也有着酒缘,他也倒来十里桃林过几次,白真几次云游,实则也是去找这位陌少饮酒作乐,因着这原因久而久之,凤九对他也算是有些印象。
只是眼前的苏陌叶满目愁绪,眉头紧皱着,和当年那个和白真一起把酒言欢,一醉方休的人仿若不是一人。
二人也是皆未料到会在此相遇。
“陌少?”
苏陌叶点了点头。
“这是?”凤九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玉瓶,有些疑惑不解。
“如你所见,浇灌罢了。”
“可是这里不是有解忧泉吗?”
苏陌叶苦笑道,“因为这树下,埋了一个人的执念。”
“执念?”
“你可听过阿兰若的故事?”
凤九在心中默默的念了阿兰若几个字,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她忽道,“是比翼鸟女君之妹的那位阿兰若吗?”
苏陌叶点了点头,“正是。”
苏陌叶静静念道,“愁怀难遣,何须急遣?浮生多态,天命定之。忧谗畏怖,自由尽时。”
凤九有些迷惑,“史书上不是说,阿兰若不是说是弑君,于狱中谢罪而亡吗?”
苏陌叶痛苦道,“原来,他们竟是这样说她的……”
……
“阿兰若身死后,沉晔将自己困于神宫中,想要用引魂灯渡她的魂与执念,但或许天命本就无意,至今渺无音信。我将她生前的执念埋于这频婆树下,每月以瑶池水浇灌,若有朝一日,这执念能够开花,她或许还能回来。若这执念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则是她自己不愿意归来了。”
“现在看,怕是她自己伤透了心,不愿意回到这个世上了。”
……
那引魂灯与结魄灯乃是同族,皆为母神所造。父神母神羽化后,结魄灯辗转入素锦一组,而这引魂灯,则流落入梵音谷。
引魂灯积宿怨之精,取深恨之华,将逝者残魂引入灯中,若灯长明不灭,则或有有机会重归于世。
小燕到时,看到了便是这幅情景。
“凤九?蛇阵如何?频婆果呢?”
小燕一来便直接发问道。
“你们要摘频婆果?”苏陌叶有些不解。
“这频婆果十年才结一次果,你们要这频婆果又要何用?”
“你是谁啊?老子在问凤九,我们摘不摘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如果你们惊动了蛇阵,这树下的执念有损,那阿兰若便永远不得轮回了。”苏陌叶郑重道。
“那可还有其他方法?”凤九有些纠结,不禁心急起来。
“尚未。”
……
夜里的风有些微凉,天上一轮明月高悬,四下一片寂静漆黑。
几人相对无言,不知何时远处的树林传来了飞鸟振羽之声,声音的微小本不足以为道,却在这寂静的夜晚,异常清晰。
蛇阵的死寂突然被打破,一头巨蟒仰起头,嘴中缓缓吐着信子。
凤九有些受不住,几人正要离开,却发现早已无退路。
“小白!”凤九转过头,正看见帝君紫衣的身影,东华手持苍何,转眼就将那拦路的巨蟒拦腰斩断,他亦闯进了阵来。
这蛇群却配合的极好,另一头巨蟒迅速补上缺口,丝毫不给对方有任何喘息之地。
他们四个人,除了帝君有苍何,其他人皆是手无寸铁,刚才同伴的死似是激怒了蛇群,群蛇正要往这边靠拢。
忽的,一阵清幽的花香传来,那香味很淡,淡的如同那天上的流星一般,仿佛一瞬即逝,那蛇群却在嗅到了那花香后,逐渐安静了下去,渐渐陷入昏睡。
帝君前些日子以凤九的青丝做引,缠绕于那箭铃上,若箭铃音色有异,则是凤九出了事,今日他与那女君议事归来,没看到小狐狸的身影,本就十分担心。
他以为小狐狸只是贪玩,便于桌前燃起一盏灯,于灯下读起佛经来,想着等小狐狸回来,一定要好好惩罚为好。
忽的,那串放在桌上的箭铃忽的响起来,那铃声虽然清脆,对他而言却如同催命。
他想都没想提起苍何变出了院门,便看到南方天空有异,就直接赶了过来。
东华不敢想,若是他晚来了,他的九儿又会如何?
他顺手将凤九揽入怀中,紧紧握着她的手,凤九这才发现帝君的手出了密密一层汗。
凤九抬头循着那花香望去,却发现月白色的花瓣都已凋谢,于风中凌乱着飘舞,随后便落了一地。
“这是?”小燕也没见过这种情况。
“这是月令花。一刻生,一刻灭,月出不见花,花开不见月,因而很快就凋零了。”苏陌叶耐心解释道。
众人正要走出这蛇阵,凤九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几条巨蟒,帝君拍了拍她的背。
“小白,我在,不怕。”
小燕已率先走到的阵脚,正要出阵,却发现他们似是与外界隔了一道无形的膜。
他们,出不去了。
帝君正要以苍何强行劈开,却被苏陌叶拦了下来,“这是阿兰若生前的执念所化,执念越重,我们越难离开,即使是再上好的灵器也无用。”
阵外一阵白雾袭来,凤九猛地抓住了帝君的手,很快他们便眼前只剩一片白了。
须臾,白雾才全部散去。
所幸他们几人没有被着白雾分开。
眼前一片春和景明,阳光斑斑驳驳的透过树林的阴翳洒落了他们一身,凤九识得,这也是梵音谷。
眼前几名女子嬉笑打闹着,俨然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不复之前的死寂。
良久,苏陌叶缓缓开口,
“我们怕是入了阿兰若的执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