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5月初的天气,渐渐长出新芽的叶子,萌发了春意还有心里的蠢蠢欲动。

伸个懒腰起身,坐在梳妆台擦着雪花膏,仔细盯着这脸,前两天冒出的几颗青春痘倒是见好。

想想这距大姐出嫁已经有一年半了,红盖头掀起来,再没有谁家的女儿,都是别家的嫂子。今天好不容易抽空回来,一进门,她又是大着嗓门在喊:“快收拾下锅子,把带来的瓜子拿出来大家炒着吃。”

  我趴在闺房门口往大门外看,“你还舍得回来啊,听说你今儿回来,小丽和小婷今天都去大北边儿打胖头鱼给你吃。”话末,看她倒是有点失落。

  “我可是带了一车的城里货给你们嘞,今年流行花格子衫,给你们姐儿们三一人买了一件,穿上保证你得偿所愿!”

我一听这意有所指,迅速羞红了脸。看看大门外,黑的发亮的车、配着两个大红眼儿灯,可是时髦。我倒是没这么大野心,万一哪天也嫁到城里,就想要要一个二人摩托,好不浪漫。

“你别在那瞎皮,把你姐招呼进来坐,给客人们倒茶去!”母亲坐在炕上闷声斥了几句。虽是严厉话,还是听出了几分心疼。

这一行人今天可不止姐夫一人,后面随着三个同伴,一个戴着眼镜皮肤黝黑面露严色。另外两个倒是身材消瘦眉清目秀。进屋后便都坐下了。

“我们这可不比你们城里,简陋了点。她爹带着俩娃给你们打鱼去了,这开春的鱼味道极鲜,想必你们都听巧儿说过了。”母亲笑盈盈的。

我却在心里打鼓,这开春的鱼最是紧俏,而且家里吃食本来就不多。

两个瘦消的先生一边打着憨笑,一边点头道:“我们在城里,难得吃上这农家菜,这连环湖的鱼,谁不知道好吃。”

是啊,每年开春,来家里吃鱼的人一波又一波,爹妈热情款待,从不见个烦气劲儿。每每我们姐四个抱怨起来,总是劈头批评一通,好不懂事的家伙!大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东北人热情得很,刚巧母亲又是蒙古人,热情好客的劲儿从骨子里来的。

这会爹带着小丽和婷姐回来了,一进屋,带着两条足有五斤大的胖头鱼。我紧忙接过来拿到厨房刮鳞、下锅。爹嘱咐:“搞个鱼锅大饼子,好好贴几个饼子给他尝尝。”说罢,便进屋卷烟招待客人去了。

“大姐今儿回来的早嘞,还以为不舍得回来了呢。”婷姐笑话她。

“我看你到时候出嫁了是不是也舍不得回来”,我一边烧火一边和婷姐斗嘴。

还记得大姐出嫁的时候,婷姐可是哭的最厉害的。她嘴硬,可跟大姐最是要好。平日里总要跟她争个前后输赢,这大姐不在家了,她落寞了好一阵。过个个把月,夜里我们三人躺在炕上说话,她突然冒出一句:“这些年伺候客儿伺候够了,以后定找个爹妈离得远的男人,好好享几年福。”

“你俩都还是姑娘哈,也不害臊,让妈听到了看不收拾你俩。”小丽说罢,倒是把脸都憋得通红通红的。

“上学的姑娘你懂什么,我们这是为她高兴呢!难不成你也着急起来了!”婷姐接着说。

大姐一进厨房,我们紧忙都闭嘴了。她自从结了婚,日子也忙起来了。姐夫在车间给他搞了个职工家属的活儿,总是在城里落了根。我们几个替她高兴、心里羡慕,总是再不用砍柴烧火、做些农业活儿了吧。j

“我给你们买的衣服一会你们都试试嘞!这可是一块钱一件我给你们买来的,花了我半个月工资。带的米面油也够你们用上一阵了。”

“要是想我们多回来看我们几次嘞,半夜里妈老是念叨你,我说你是享清福去了。”婷说。

“我还想着我们一起在家的日子,无忧无虑的,热闹啊。”大姐说。

“是啊,这次回去我给你晒得鱼干和咸菜你带着,我总是怕你想家里这口,你可不行老是这么久不回来了。”婷说。

大姐一听这平时跟她嘴巴厉害得很的妹子关心起她来,眼窝子倒是红了,我和小丽也不觉红了眼。

大姐咳了咳嗓子“你下午带你姐夫那个朋友去北边转转,看看这湖景嘞,他们没见过这多市面。”

小娟忙问:“哪个朋友,胖的瘦的?”

“有你什么事,妈说让婷去。别说人家胖,人家叫军子。天津转业来的,和你姐夫是战友,在设计院工作呢!”。

“干嘛我去,让小娟去,她对那边儿还熟些,平日里老是去接应咱爹”。婷说。

“妈说让你去,妈让你去,你就带着转转呗,你不是喜欢大城市?这天津城市还不够大?聊聊天津!”大姐说。

我心里酸了一下,平日里爹妈总是让我干活、干活,给大姐找了个好婆家,给小丽上了大学,唯独不给我想。去年冬天,我手上生疮,村里的大夫说,这孩子这只手恐怕要废了。当时妈就想把我说给村东的张瘸子,张瘸子还来看了我,我闭门不见躲着哭了三天。后来,还是四爷说,我这手能治,总算是一个冬天熬过来了。

饭好了,端上桌给爹妈、大姐和客人们吃,我们姐儿三便在厨房糊了一口。也没大说话,一边竖着耳朵听里边说话,一边各自揣度着心事。

李家在村里是个大户,妈是爹的童养媳。俩人打小就在一块,一连生了四个姑娘。早年,两夫妻想不开,成天找大夫求人。慢慢的,女儿们都长大了,也能干,俩人也就放下了。但时不时别人家一提,爹还是脸上挂不住,半夜里和我娘犟几句,不疼不痒的。我娘不出声,就总说让我们争气,好好上学,家里砸锅卖铁也要给我们读书。大姐读到了高中当了个农村小学老师。二姐不爱学,家里活儿多又需要她,母亲慢慢也就不要她上学了。只有小丽是真有天赋,考上了大学。她考上大学那年,家里杀了头羊。先是祭了祖宗,说祖宗显灵了,然后又是请了全村人吃羊,一顿就吃消了。这可是村里头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总算是把李家的面子全争回来了!我呢,记性不好,读书老是考最后几名,也就整日成了二姐的跟班儿。

“你们吃哈,多吃点,我们平日里鱼吃得多,就是想给你们尝尝这鲜。”

“是啊,谁不知道这李家最是会打鱼、会做鱼,出名的很。”两个瘦消得人中,个子小些的那个说。

“嘿嘿,蒙你们客气,和巧儿她那口子回来看我们,以后经常带朋友们过来啊。这可是我们婷的手艺,她这手艺是真好,平日里又能干,家里打理的是井井有条。”娘也不吃一口,紧给客人们夹着。

爹也不说话,仔细打量那军子的眉眼,似是会算命一样。娘踢他一脚,他半天能冒出来一句:“吃好喝好啊,喝好吃好。”

每次看爹娘这样,我心里总有几分气。平日里,大鱼自己从来舍不得吃,每每搞些小鱼小虾下菜。来了客人,连吃带拿。人走了,我们总是好一阵勒紧裤腰带过活。可他们偏是爱面子的主,时不时教育我们,出门靠朋友啊,咱们不能丢了这祖宗留下的传统。我们也都低头不说话。小时候肚子饿,去仓房偷点饼子吃,被发现后,母亲一边喊着:“把你姐妹的饭都你一个人吃了罢!”一边用鞭子狠抽一下,再就不敢了。

“小军来这东北有些年头了吗?可还习惯?”父亲难得开口。

“都叫嘛天津人刀嘴子,就是心眼儿直啥都说。到了东北,这人比我们还直几分,交了些不错的朋友!”

“爹,小军是个好青年,实在人!在我们队里是数一数二的劳模,厂长走哪,都指定要小军开车!”姐夫说笑着眼珠一转,从小军看到爹,从爹那边又看到小军。

“好好好,真是好。下午啊,让我二女儿陪你去北边转转,这开春的江,看了心里都通透。”爹提起酒杯示意小军撞杯。

吃罢,我们捡下桌子稍坐了会。娘便嘱咐着婷姐带着小军和那两个同伴开着那辆大红眼睛出去转了,爹娘去村东老张家串门,我和小丽回西屋睡觉了。不一会,小丽就睡着了,屋里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往日,我听她这声音就像催眠得哨子,一响我就困意十足。今天,却越听越清醒。翻来覆去几个来回,着实难受,我便起来想烧点水喝。

走到厨房,隐约听着大姐屋里有动静,我便好奇心作祟故意凑到门前,伴随着“啪”的一声金属声响,还有我咚咚的心跳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工资都孝敬你爹妈了,回回买这买那,还惦记着你姐妹儿,你要不是跟我,能在城里扎根享福?管好你自己得了!”

“你小点声,她俩睡觉呢,好不容易来一趟,爹妈对你多好啊,连你的朋友都当一家人是的。”

“他们不是对我好,是对未来女婿好。你看你爹看小军那个样子,还不是图人家在城里工作好。你妈求我这事儿我算是给你家办了,明天赶紧跟我回去!”

“你怎么这样说,当初大伯第一次带你来我家,你可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说要是能娶到我,倒插门你都愿意。”大姐莺莺哭起来了。

“那时候看你能干懂事,城里女孩儿娇气得很。谁想娶了你不行,得娶你一大家子,这谁受的了!”

我头脑中突然回想起三年前姐夫第一次来到我家里,大伯带着他。他跟着大姐后面走了半天,咨问家里的大事小情。后来便常常来我家,一月至少两次。那时候,城里到这地儿,至少百公里路,开车两个多小时。他每次来,开着那槽子车,后面大包小包都是货。单位分的吃的、有用,甚至是粮票都往我家拿,还给大姐买了块布料让她做套新衣服。我们那时哪见过这阵仗,都为大姐心里高兴。爹妈也说这小子是长得丑点,但对你姐好。恰当时,大姐在学校教书,同校好几个男老师对她有点意思。可架不住这姐夫的攻势,再加上姐夫从小没娘,看着可怜。这女人总有点母爱博发、同情泛滥,一时心里柔软了几分,陷入了爱河。现在想想,真是恨!净说出这般伤人气人的话,一会让我爹狠揍他一顿!

“行了,睡觉吧,我明天一早同你回去好了。”

屋里渐渐没了动静,我轻手轻脚的回屋躺下了。睡不着我就仰着头看天花板,想想大姐,把被子一提,捂着脸哭了起来。

“三姐,你咋了?你哭啥?”小丽也被我吵醒了。

“没啥,胃疼。还是你好,读书好,上大学远远的走!”

“你这是说的啥,搞得我晕头转向,我看你平日里杂书小说看多了,竟成了林黛玉的性子了。”

我也不理她,背过身去。

约四点多钟,太阳从身上晒到窗台了。爹娘先回来了,带着一袋子春苞米粒。

晚些,二姐带着三个客人也到家了。婷姐一边进屋一边倒是笑得高兴,那小军也不像早晨的黑脸包公了,跟她一唱一和的。

“你咋了?眼睛红红肿肿的,莫非没让你去!”小婷说完大家都笑了。

这一说,把我脸瞬间羞得通红。“我呸,我天天去我才不想去嘞!只有你爱去!”

大家还是笑着,我觉得没趣,转身回屋了,也不理做饭的事情。这镜子我打小就喜欢照,今天越看越发觉得胸闷。以前总想着一日找个体面得体的城里人,他应该穿着呢绒衫,皮鞋擦得油亮。在那小湖里划上船,听他给我讲他的故事,像琼瑶小说里写的似的。今天却说不出的难受滋味,是失落?愤怒?迷茫?总之,百感交集。

晚饭我也没吃,独自在院落里转圈打晃,漫无目的。爹妈也没叫我,想是外人来了,正恨我不懂事。

“你是叫小娟吗?是女子旁的娟?”

我惊了一下,转身看,是那消瘦的高个子。

“嗯,是那个字。你叫什么名字?”

“罗萧宇,我是你姐夫的徒弟,去年刚分到他们车间,目前跟师傅学学手艺。”

“莫不是你爸姓罗,你妈姓萧吧?”说完自己噗的笑了出来,感觉稍有不妥,怎和陌生人开起玩笑来了。

“你总算是笑了,你笑起来真美。”

我俩顿时脸都红了,这可是第一次有男人夸我好看,我虽整日看镜子中的自己漂亮,可还是头一回有人这样说我,还是个男士。我竟心情突然好了不少。

“你怎么自己出来了?没和你几个朋友一起。”

“今天带我们出行的是你二姐吧?军哥平时像个闷驴,和我们都没几句话聊,和你姐却格外的话多,谁都喜欢和可爱的人聊天。”罗萧宇看看我。

“他们聊些什么?”我问。

“大体就是些风土人情,还有天津的趣事吧,听他嘛嘛的说话,我们几个都笑话他。”

我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你说话,倒是咱们东北人吧。”

“我是在东北长大的,原来是山东曲阜人,后来我爹娘闯关东来了这地方。可惜,我爹也走的早,家里剩下我妈带着我。”他把头低着。

平日里,我听到这话,定是要难过几下。但听了姐夫和大姐的谈话,我反而反感起来,心想:这定是你们城里人惯用的套路!

“我回去了,晚上有蚊子,我进去给你们炒瓜子。”

“怎这么着急回去?他们还约着你二姐下次在城里看电影嘞,你和我们一起去可好?”罗萧宇喊到。

我假装听不见,一直往前走。

晚饭后,炒了瓜子、花生,一屋人坐着聊天。

“你们来了,家里热闹啊,真好。你们多在这待几天,明天后天我再让她爹给你们打鱼、整点野味儿吃吃。”娘说。

爹也跟着点头,含笑。

“这里真是好,景色好、人也好!”小军看着二姐说。

“我们不在这久留了,明天一早就得走,家里面事儿多,单位里工作也多,她这工作可以耽误、我这可不行啊!这要不是看她老惦记着你们,哪回得来啊!”姐夫说道。

“是啊,家里面事情也多。”大姐低头附和。

“啥事?家里面能有什么事?这一大家子人也没见有那么多事情”我说。

“小娟你不知道,城里过日子可不比农村,生活开支也大,什么事情不是我一个人支着那?”姐夫笑着冲我说。

我也不屑看他,就觉得解了几分气。

“娟儿不懂事,还不是舍不得她姐。也对,你们平日里工作忙,过日子也事情多,不比我们。那明天要走之前,把她爹准备的巧儿爱吃的鱼干、鸡蛋都带着。”娘说。

我心想,你总也不说多留我姐几天,你当母亲的开口,他还敢不依你吗?

“我下次还过来嘛,给你们带我天津的特产!”小军的话今天也多,还是带着他那天津音调儿。

爹妈笑、二姐笑、我们也笑。不知道是笑他这口音,还是笑他的心事外露。

安顿好客人们的住宿后,我们姐儿四个躲在西屋聊天。声音小的生怕别人听见。

“大姐你明天回去几时再回来?为嘛这么着急?”婷姐到学起那小军的口音。

“哎,家里事儿多。”大姐说。

“姐,我过几日开学,我想买个书包,上大学都得有个麻布书包。”小丽说。

“好好好,我给你买,我这几日回去了就给你买去。小娟,你想要点啥?”大姐看我。

这平日里我早就欢呼雀跃的告诉她,给我带一瓶雪花膏,我还听说这城里香水好闻的很!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啥也不想要,东西都有,以后你多想你自己吧!”

大姐震了一下,“这孩子咋了,今天一天阴阳怪气的不开心,难道是小说里的男女分手了不成?”

“去你们总笑我,以后我也当个作家、当个琼瑶,当个浪漫诗人!”

和姐妹在一起的时光真开心,这光景大抵已经一年多没有感受到了。温暖和团聚的喜悦浓浓的笼罩在这个小屋里,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婷,你今天和小军聊的咋样嘞?”大姐望着。

“他这人长得不起眼,思想还是积极向上,是个好青年!他喜欢我们这个地方,我也喜欢天津!”婷姐说着,眼睛里像还在回味。“我们从湖边一直逛到西树林,他说这是天然氧吧!你说城里人多好笑,竟然给树林都编出些新名词儿。”

我们几个笑成了一团,想想这城里人真是可爱,不止这衣服时髦,脑袋里也净是些时髦词!

“他说下次你来,他一同来,带我去城里看个电影。”婷回神说。

“这结婚了,不比当女儿在家,我下次回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下次让你姐夫支他自己过来,接你过去!”大姐回说。

我知道,她心里苦。想想,我心里也真不是个滋味儿。

这一晚上,大家各自怀着心事,大姐也没回自己屋里,答应和我们一起睡。

一个想父母、想姐妹、想家里的其乐融融和得意自在。

一个想电影、想城市、想天津人的可爱和未来的生活。

一个想书包、想大学、想自由的开始和拼搏后的改变。

我想着想着,越发觉得,以前想的都不是那么回事。

聊着聊着,想着想着,几个人都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爹最早起来,把大姐爱吃的都收拾上了车。娘做着早饭,煮了一碗饺子,不说也知道是给大姐的。每次大姐回来,临走总有饺子吃。

“走吧走吧,拖到中午了回城车多,这会早,回家快。”姐夫说。

“就你着急,别人都没你急,你家里有金子。”大姐难得回他一句。

“妈,春捂秋冻,你腿上有风湿,我给你买的毛裤你这天还是穿着。爹的肠胃不好,别老喝酒了,过几天你过来,我们去医院再看看。你们几个都好好照顾爹妈,多听话。”

“行了行了,每次都这样,你这惹得她们难受,又不是总也不回来!”姐夫又催了。

“你去吧巧儿,妈有时间去看你,家里你别惦记,我和你爹有她们三呢,好好照顾自己妈就高兴了。”

小军临别和爹妈握了个手,也特意和二姐握了个手。

罗萧宇也想和我握个手,我却躲在小丽后面不肯出来。

一行人终于上车,我们目送车辆到大门外,便进屋去了。爹不出声,穿上衣服去抱柴火。我们几个也都不想说话。只有娘,半步不移,站在门口,时不时踮起脚来,看了好久好久。不知道她是看这车尾巴露烟,还是看看谁落没落下点东西回来取.....

我坐在我那梳妆台前,再看看镜子,我真觉得这农村好、这家里好、这此时此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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