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七)拜 年

闹钟将我从梦中闹醒,睁眼见窗外“撒”着淡淡的暗光,远处已有鞭炮声,我答应了母亲:最早一个人起床“出行”放鞭子,迎接崭新的一年,迎接新年第一天的太阳和时光,希望全家新年有好的开端、过程和结果。

我从暖和的被子里回到冰冷的空气中来,颤抖着下床,穿好新衣裤和新鞋,点亮灯盏,找到一大盘鞭炮,又点上一根香,将大门打开时,特冷的寒风扑面而来,只见室外地面上是厚厚的一层白雪,原来乘我们躲在室内时,老天不声不响地给大地披上了新装,“土地爷”过年也换上了新衣服,瑞雪兆丰年的道理我也懂一点,我兴奋地大声叫:“下雪了,好厚的雪”,意在报告这喜讯给床上的亲人知道。

感谢上天为人们营造了一个梦幻般的新年开端,我在屋檐下靠墙边少雪的一绺摊开鞭子,蹬好了快逃的姿式,充分准备好后,将鞭子点燃,急速闪开,几千响的鞭子在几分钟内响亮地震过了,门口的四周地面上盖满了红色的纸屑,寓示着新年的红红火火。天大亮后,小孩们会循着这红色新鲜的印记,登门送来喜气。响声过后,一大团白烟出现,小半升向空中,大半从门口涌进家里,并裹着浓浓的硝烟和硫磺的香味,我妈在床上对着我喊:烟蛮香,鞭炮够响,并重复不断夸赞鞭子质量很好。

四面八方的“出行”鞭炮声紧接着像炸开了窝一样地传来,一直到天大亮也难以停止。家人们在喜悦的气氛中都起床了,在碰面时我都一一给他们拜过年,母亲第一件事:是在大门口点燃了三根香,向“玉皇大帝”等众仙人拜年问候,接着大家忙着做早饭吃,急急忙忙吃完收拾好,以迎接最早一批特急、吃过早餐即出来拜年的小天使们。我们不能阻碍了他们的“行程”,送走第一批,然后又是一批接一批,迟一点更有成群结队的成年人来串门拜年,更加的不能“慢待”。绝大部分的家庭都不希望在“新春年头”给邻里四方的大人、小孩不好的印象,而是都表现出积极向上、充满希望、热情好客,与春天来临,大地焕发生机,一团喜气相融洽的热情。

早饭后,帮妈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后,我也出了房门,站在自家的屋檐下,呼吸新鲜的空气,极目远眺高高的石柱峰,换了洁白新装饰后,显得更加的高大,也显得更加的亲近;整个高标塅上上下下成了白色的“北极世界”,但田基还是能隐隐分辨得出,稻田像一排排的豆腐格子,山上的树林不见了,但它们的模样依稀可辨,屋边的鱼塘都结了冰,成了“镜子”,鸟儿也起床了,麻雀的胆量最大,成群结队,一边叫一边飞进堂屋来,是来拜年还是来找吃的?我没时间理睬它们,我要与同龄的小朋友们一起,按母亲的吩咐,去整个大屋的每一位阿婆、爷爷家里、叔叔婶婶家里一一去拜年了,一家也不能漏,进屋先从最年长的开始一路称呼后,跟着是“请拜年啦”,第二句是“恭喜发财”。大人们最喜欢我们小孩嘴里“蹦”出来童声的问候与吉言。

我们一串同伴像背课文一样,边按预先想好的打招呼拜年,边进入阿婆家里,做媳妇的婶婶吩咐我们坐到火炉边烤火,将衣服上的雪水烤干,然后端来茶和“旱茶”,我们一定站起身来,说声谢谢再接,旱茶里有炮米花、兰花根、油炸猫耳朵等,一会后,走时一定有礼貌地说“还”茶、“还”旱茶,“还”的意思就是多谢,这是土话。

整个村子只见三五成群、身穿新衣、蹦蹦跳跳、来往穿梭的小孩,为整个大屋节日里增添了鲜活的气氛,每个小孩又都尽情地享受这一盛大的、装饰一新“大舞台”上的情节。下午三点多钟,我们全家人除妈在家负责接待外,都登上不远的山上去,爬到老爷爷、老阿婆、阿婆的坟前,在每一个坟头前,都按规定摆好“三鲜”、点上香烛、燃放一挂鞭炮,我们跪在坟前作揖,喊给老爷爷奶奶们拜年,并撒酒为敬,烧“阴间”才能流通的钱纸,给爷爷讲一些客套话,希望先辈们在阴间日子也安宁,也希望能保佑后辈学习、工作、生活都顺利。父亲还讲一些先辈们的故事给我们听,内容主要是他们怎样的吃苦勤劳,心地善良,我们几兄妹都虔诚地听着,当然能明白,如没有先辈的努力,绝不会有我们今天的一切。

在大年初一这一天,每家都不洗衣服,不晒衣服,据说如有晒,这一年随时会有老鹰将家里的鸡叼走;房间地面再多垃圾也不能拿扫把来打扫,否则就是将财气扫掉了。如果不小心摔烂了碗碟或其他什么,或者油、酒之类不小心给倒地下了,都不是好兆头,也不能提到“鬼”字,也不能说“没财”、“背时”、“要死”等等不吉利的话,所有的言语要和气,不能责骂任何人和牲畜。

所以这一天是不简单的,像是一场面试,我们每讲句话,每一举动都小心为是,好像这一天的举动和言语能决定家里整一年的事情和运气。谨慎小心地欢庆过了大年初一,接着几天,是一家人走亲戚,给外婆、舅舅、姨娘等亲人家拜年。做客人,好吃好住,受到很好的礼遇,之后回到家里又过回平时的生活。

但村子里直到元宵节还依然“弥漫”着节日的气氛,各人相互间特别地客气,年前有什么恩怨、矛盾,在这段时间都不能提及,都互打招呼,问候,只当没那回事,一切向前看。村里任何人走到哪户人家,都还有茶和小食招待,男人们更离不了有酒侍候,当然也包括五保户和特困户,生产队和大队在年前,已安排好了他们过年生活所需基本物品和部分现金,让他们也能一起过上热闹、祥和的春节,不会出现过份的贫富悬殊。为我们村子的优良传统的传承打下了物质基础,也让我们小孩子得到了良好的教育,我们常盼着下一次春节早日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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