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与极善的交界,是片茫茫无边的荒原。
能淌过这片荒原,只有两种人,阴狱魔者或无量净佛。
阴狱魔者有无邪肆横行的地界,无量净佛有法华普度的殿堂。
本来就是一体两面的极恶与极善,却因着这片无垠荒原,隔离的越来越远。
“前方有铁刺荆棘,过了那片荆棘海,就是烈火坑,如果你还能活下来,后面的冰骨涯就更危险了,从那个涯头跳下去,你可以看到往生。从这条路走过来的人,从没有走过冰骨涯的。”
“这是为何?”满身黝黑,却双眼清明的年轻人问道。
“因为他们都陷入了往生,走不出来了。”
老者道毕,便摇着蒲扇离去,只留着年轻人在梧桐树下,伫立良久。
这是第八天,年轻人听到老者在梧桐树下给孩子讲故事了。也是第一次,他开口问了老者,如何去往魔狱。
老者并无甚多思,说书一般,讲了方才一席话。
翌日,年轻人来到了老者所说的混沌石界,据老者说,打开这块混沌石,就可以入得荒原,去往魔狱。
混沌石朴实无华,只在下方沿线,有一圈似血的红线流动着缠绕在石头下放,猛的一看,还以为能从中滴出血来。年轻人按照老者的说法,咬破手指,滴进红线。
刹时,无边白光卷入视野,等一切光线变暗,已是入得无边的荒原了。
荒原没有飞虫走兽,没有鸟语花香,虽然没有太阳,却有能目视前行的光亮。
年轻人望了望隐隐有佛光的地方,便转身向对面走去。
其实荒原并不大,只有一尺多远。
只是要从善到恶,确要历经千险,踏入一环又一环的空间。
刚迈一步,地面瞬间滋生了一片荆棘海,亮尖的铁刺,黑红的藤蔓,密密匝匝的,不留一点空地。
很快,年轻人便染满鲜血,还是来到了烈火坑。
烈火坑除了红黄相间的火焰之外,什么都没有。老者说过,只要能忍常人之忍,就可以通过,因为这些烧骨锥心的痛,都是幻象,只要谨记这一点,即可安全抵达魔狱。
中间的烧心之苦自不毕说。
很快,年轻人来到了冰骨涯,一个织造往生梦的地方。
“这是幻象,一定要记住,这是幻象。”心里默念几遍,年轻人变从冰骨涯跳入了一片空茫。
时空拧结逆转,柳絮飘飘,纸鸢高飞,一堤的青草鲜花,画面陡然清透鲜亮起来。
刚从战场回来的大哥一身铠甲,爽朗的笑声破门而来。
爹娘笑呵呵的在大堂等着,满屋子的喜悦祥和。
画面真实的,就像真的一样。年轻人险些就要如那些人般,陷入这个往生了。
掌心隐隐作痛,年轻人低着头看着手心里印记,眉目紧促。
还好,在跳涯之前,自己用藏在袖口的蚀骨毒做了标记,只要心动,就立马疼痛万分。
拿着在往生里自己身上的佩剑,年轻人闭上眼,一剑挥别了自己的家人。
往生随之四散而去,呈现在年轻人眼前的,就是一片荒芜凉烟的魔狱。
年轻人笑了,推开魔狱的高门,走近了阴狱魔者的天堂,从此成了一名嗜血的阴狱魔者。
不,不是这样的。
在来魔狱之前,在开启混沌石之前,在梧桐树下听老者讲书之前,年轻人只是一个十八少年,家在长安南街,父亲身居高官,哥哥披甲在外,家庭和睦融融。
只因奸佞谗言,一夜之间,一门灭绝,独剩他一人。
他想,是不是只有极恶,才可以强大自己?堪比岳飞之恨,又要如何偿还?
好像只有极恶的魔狱,才是让自己最好的去处,什么狗屁无量佛,既然能渡人,为何父亲和哥哥会惨死呢?当他无意中来到长安郊外的梧桐树下,听到一个老者在给孩子说极恶与极善故事的时候,这样的想到。
于是,他就问了,“如何去往魔狱呢?”
老者说,“去往魔狱,你且先找到混沌石,以血滴之,进入荒原。通往魔狱的前方有铁刺荆棘,过了那片荆棘海,就是烈火坑,如果你还能活下来,后面的冰骨涯就更危险了,从那个涯头跳下去,你可以看到往生……”
“过了冰骨涯,你就到魔狱了。”
原来,这竟然是真的。在看到混沌石是,年轻人心里想,带着微微的迷惑。
原来,这竟然是真的。在来到魔狱之时,年轻人喃喃自语,带着不小的激动。
进入魔狱深处,却不曾发现任何一个鬼面獠牙、吃人饮血的魔者,倒是看到了不少如他一般的正常人。他们每个人都笑脸盈盈,一脸喜气,他还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和哥哥。
他们怎么会在魔狱?他们在做什么?抱着这样的疑问,他继续往前走。
哥哥忽然抬头,“我刚刚就对父亲说,瞧着那个人是你,父亲还不信,怎得才来,我们在这里等你好久呢?”
父亲也笑呵呵的说,“你可算是来了,今年是大年夜呢,你来了,我们就可以开始吃团圆饭了,哈哈哈哈。”
也许是久违的温暖,也是赶路的疲惫,他第一开心的笑了,放下了所有的疑惑和负担。
“管他是真是假,反正已经到魔狱了,先坐下来吃个团圆饭再说。”他这样想着,就立即拿起来了筷子,坐下来,抬头笑盈盈的说,“好香啊,这么多我爱吃的菜。”
“可不是,母亲就偏袒你。”哥哥打趣说道。
母亲和父亲都笑了,这顿团圆饭,有多久没吃过了呢?
他放下了所有的负担,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安,完全沉浸在这顿和乐的团圆饭里。
他真的开心的笑出了声,在时空忽然转移的时候。
一片和乐,绿草生香。
一声惊呼,年轻人从梧桐树下醒来。
“你醒了”,入目便是老者的白发慈眉。
“须知,极恶之处即是极善,极善之时则生极恶。极恶与极善本一体两面,却皆由心境所化。方才我点你入梦,经受似假尤真的魔狱。千帆种种,想必你都有所感悟,我也不再多言,你自当好自为之。”说完自腾云而去。
年轻人躺在树下,透过梧桐叶交错的缝隙,看着澄澈水蓝的天空。
微风起,吹乱了梧桐的宁静。
年轻人起身走向长安城,右手的中指尖上,一点血口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