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发自简书App
七零年，秋末初冬的一天下午，寒风凛冽，黄河岸边树上的枯叶很不情愿地被寒风吹落洒在岸边、河面上。枯叶中飘在水上是幸运的，被东去的黄水带着漂向远方。落在地上的可就惨了，被人们踩来踩去，压在脚下陷入泥沙中只剩下那裸露着的残叶的筋脉。这时，从桥头南侧的岸坡上下来了七八个年轻人，在岸边做了一些热身活动后，三下五除二脱光外衣，只穿着一件裤头，先后陆续鱼跃地跳入水中，采用自由泳，仰泳，"狗刨子"等泳姿开始向东游(漂)去。岸边留下的那个人把他们的衣服捆绑固定在自行车后架上，沿着滨河马路，飞快地向东追去。
图片发自简书App
他们的目标是从七里河黄河大桥下作为起点，七八公里外的雁滩作为终点，沿途经过漩涡密布的洄水湾，水流湍急的金城关，浪大水急的白马沙浪......。我这里不是在作某冬泳队的采访报道，而是七零年初冬作为这些“冬泳”者的现场目击者（也是他们的工友)之一。这是兰石铸钢车间清理工段的一帮年轻人常在进行黄河冬泳的一次真实写照。领头的就是清砂组的被兰石同龄子弟称为"地哥佬"(黑旋风)的王俊生。黄河水速比自行车速快多了，等他们游上雁滩岸边时，给他们带衣服的骑自行车人迟到了将近二十分钟。王俊生爱好体育锻炼，如游泳，长跑，足球，羽毛球，乒乓球，健身，单双杠等。他那匀称的身材、胳膊上那健硕的“肱二肌”、腹部上凸起的块块腹肌，使得周围的小伙子们羡慕不已，不少人也加入了“地哥佬”领头的锻炼身体诸项活动的行列中。在那个政治挂帅、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有人非议过“地哥佬”们的这种非组织的小群体活动，“地哥佬”却说道，“咋的了，毛主席教导我们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毛主席还多次带头畅游长江呢！”
图片发自简书App
就这么一个能在黄河波涛中傲游的“水中豪杰”，几个月后却被关在了铸钢地下室一个大铁笼子里(哭笑不得的是在这之前王俊生还按车间革命领导小组按排，参与了这几个铁笼子的焊制)，与王俊生关押在同一地下室的铁笼子里的还有兰石厂“一打三反”运动中揪出的阶级异己分子，如一分厂的施xx(被称为"小毒草")，某分厂的家庭“黑舞会”组织者等十数人。“地哥佬”被关还得从“一打三反”运动开始说起;甘肃农机厂在一打三反运动中，把一个姓徐的(王俊生的同班同学)挖出来了，说他在文革中参了一个专事打砸抢盗等活动的黑组织活动，这姓徐的象杜撰侦探小说似的提供了这个组织的口号，名称，联系密码和接头黑话，说这个组织的头目之一就是地哥佬(王俊生)。甘农厂将此案迅速通报给兰石厂后，厂“一打三反”运动领导小组通知铸钢将王俊生控制起来，由厂工人小分队看管，然后再组织专案调查予以落实。王俊生是家里的独子，他爹整天唉声叹气，他娘整天以泪洗面，做些好吃的并让他姐姐和妹妹轮流送给他。车间将外调的任务交给了热处理组的王xx师傅(原后勤处干部)和我。我们多次找甘农厂徐某某等人调查落实，徐绘声绘色地跟讲侦探章回小说似的，章节相扣，扣人心弦，这个黑社会触角越伸越广，涉案内容越查越多，从天水到酒泉，从工厂到农村。我跟王师傅越查越心生疑团，到后来我们找到车间政工组组长杨xx要求撤销王俊生专案组，解除对王俊生的拘押，先让他提前回班组干活去。我和王xx回到各自班组上班去了。我有一次找到王xx,要求将王俊生的外调材料别上交，且销毁掉，最好扔到热处理炉里烧掉。否则弄到档案里会耽误王俊生前程的。王师傅勃然大怒，说我胆小怕事，丧失立场，说幸亏我不是党员，否则建议组织开除我的党籍(受当时时代背景的影响，不能单纯地说王师傅错了)。
图片发自简书App
阴差阳错的是，时间又向前推移了八年，到了七七年下半年，我职工大学毕业回到铸钢当了宣传干事。在推荐学大庆学活动先进典型活动中，我写了一篇"铸钢小铁人___王俊生"的事迹材料（该事迹材料后来曾被刊登在“兰石机械工人报”上）文中提到清砂组组长王俊生在翻转铸钢件毛坯时，不慎将右手皮手套撕裂，右手虎口拉伤，到医院缝了五六针。他从医院回来后戴起手套手握风铲又开始清砂了，不一会右手伤口被震裂了，渗出了血珠染红了手套......。王俊生被评为七七年车间和总厂学大庆先进个人。再后来王俊生当上了工段调度，车间保卫干事万钧（后来的总厂组织部部长）经推荐考上了一机部湘潭机电学校干部培训班(我曾帮助他复习高中数学)，王俊生又接替他当上了保卫干事(此时我已调到车间机动站当机械员)。我八四年考上兰大企业管理干部专修班，脱产学习至八六年又回到铸钢分厂，此时的王俊生又回到清理工段当起了副工段长(接替他的是从厂民警中队副中队长岗位下来的孙刚志)。八八年我调到总厂党委工作部，与王俊生的接触越来越少了。在九十年代中期，兰石效益下滑几近发不出工资的年代，见过他用自行车托运许多蔬菜，经询问得知他和妹妹承包了铸钢分厂三产业投资兴办的一个叫"红叶"的小酒店(五层大楼一楼临街)，主要是为铸钢对外营销需要，以及分厂班组长，科段长，技术人员等骨干年末岁尾聚餐时使用。三年后因无效益及分厂原因而关门了。再后来听说他利用业余时间在兰西铁路文化宫游泳馆当游泳教练，再后来听说他得了肺癌并且转移到胃肠(零五年五月份)......，兰州军区医院给他动手术的主治大夫预测生存期不到半年。
图片发自简书App
零五年我在敦煌路上见到脸色苍白的王俊生在慢跑，他自信地说恢复的还可以，还在游泳馆带着没考上大学的儿子练习如何当游泳教练。我大愕，劝他悠着点别大意。零七年年末的一天，我又见到他在敦煌路上用极慢的速度跑步(说跑不如说是走)，瘦得变形的脸更加苍白，极弱的沙哑的嗓音告诉我，他明显感到不行了，我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安慰他了。零九年，我从北京儿子处回到兰州，遇见对面楼下的曾在铸钢打扫卫生收发报纸的申xx，她告诉我，王俊生已经在零八年四月初的一天病故了，工段里曾经与他共事过的及在职的工友都前往送别。他通过顽强的毅力及家人的精心照顾下，与病魔作顽强地搏斗，将生命的长度又延长了近四年。有关他的各种印像如上述般的一幕幕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犹如那黄河岸边深陷泥沙里的树叶顽强地露出筋脉一样。对他来说，不公平的命运提前结束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也是最后的无奈选择。对家庭亲人，对铸钢，对兰石.....，对茫茫人海里来说，王俊生的离去只不过是由大至小，乃至会渐行渐远地浮在时空里的“微尘”似的远去。对他的不完整的记忆还是放到“简书”的个人栏目里吧，使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凡人小事能返璞归真地在我及熟悉王俊生的朋友们的脑海里留下那难忘的一瞥。
图片发自简书App
(华民故事连载之三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