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子君绝笔

我的爱没有了依附,所以我走了。

人在即将离开的时候会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在彻底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总还想写下一点无奈,一点悲伤再回想一下过去。回想起我的人生,人生若只如初见,我的眼前总还是会浮现出会馆窗外半枯的槐树和紫白的藤花。我与他的幸福在去年的暮春,无畏于路上探索、讥笑、猥亵和轻蔑的眼光的我,因我爱他,我相信我是我自己的,即使后来的我慢慢的忘记了这句话的真正意义。我的过去我的爱情在大多数人,在之后的人讨论起的时候似乎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悲剧。但我还是想庆幸,我在这满受旧思想束缚的世界也曾经热烈纯真的爱过一个人,曾经也躺在过他的臂弯,听他讲家庭专制,谈打破旧习惯,谈男女平等,谈泰戈尔,谈雪莱……,那时候的他是我世界出现的一道光。

人生若只如初见,遗留的记忆若是只剩那天含泪握着我的手的他,张皇的我,那是我时时温习最爱的旧时光。我应该知道男女之间的情爱是有期限的,爱情是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的,在过了期限的时候就应该像他一样决心的一人勇往直前。于是我离开他,在他像平常一样在外徘徊的时候悄然离开,我也说不上为何不敢与他说一声最后的言语,以致我现在都无法想起我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或许是不想看到他听到我离开时的轻松。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负着虚空的重担去所谓的我接下来的人生,而我接下来的人生又会是怎么样的呢?我回到家里,我让自己不去在意旁人的言语,我也开始读雪莱,读泰戈尔,读新思想,我才知道和你在一起时候的我也慢慢地像一个附庸品,我开始了解了涓生所熟知的那个世界,也知道了他所说的爱需要时时更新,生长,创造的真正含义,而为什么我跟他的安宁和幸福却不是凝固的,我却总还是不懂,我在想如果那时候的我努力一起创造,会不会我们的幸福也可以凝固。而我又不敢想,我不想让自己一次次的陷入我们回忆的幻想之中,我告诉自己要走出来,但是旁人的讥笑和轻蔑总还是不会停的,他的爱结束了,我的大无畏竟也慢慢的消散了,我想比起在这无爱的人间绝望的挣扎,我更想早日远去,去遇见一个可以容得下每个人真实情感的世界。

仔细想想,涓生又有什么错呢,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他还是像我爱的那个他一样,像当初那个热烈而纯真的他一样,有他所爱的事物,只是那其中没有我了而已,只是他也不再值得我的爱了,我的离开,与其说是因为涓生的不爱,不如说是这个幻想用旧思想束缚我们的世界让我们绝望。

“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这是那个时候,是我还以为我的爱和他的爱足够支撑着我们过上一段幸福又美满的生活的时候说的话。可能也是我自己没有真正理解“我是我自己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啊,我是我在自己的,那我又何必为了他说的一句:“我不爱你了。”而感觉我的世界即将崩塌。

我要走了,希望来世的世界的我真正是我自己的。希望重来之时,这世界所拥有的热烈纯真的爱不那么容易消散于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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