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口湾的那条小牛两三年内就长大了,长成一个瓜瓜溜溜的壮小伙子。它已经被穿上鼻子套上牛轭,到田垅里耕田耙地了。
队长一改每户轮流喂养的方法,把它交给落翠喂养,让她带它去河坡湖边吃草,每天5分工。落翠很乐意,她把小牛领回家,悄悄的在他耳边说,你妈生病被我们二十几户人家分着吃了,你还记得它不?今后我做你妈好不好?我的两个儿子……唉!也不晓得我什么时候再怀个娃儿?
小牛“哞,哞哞”的叫几声,答应做她的儿子。
七月的长湖边,小河旁草儿青青草儿厚,落翠每天下半天儿把牛赶到那去吃草。小牛身子骨还嫩,队里照顾它每天只干上半天活。
落翠放牛时就纳鞋底儿,她飞针走线纳一会鞋底就玩一会,抓几只蝴蝶捉几只青蜓摘几朵野花,那小东西飞来飞去精怪得很,想抓住它们可不容易!咦!湖里又有一船人过来了,黑瘦瘦的船老大弯着腰划着木桨,船舱两边坐满了人,他们太多是从湖那边过来赶街的。
赶街人或挎着篮子或挑着担子,蓝子筐子里都是湖里捞起来的好东西。有翘嘴婆大白刁,有黄菇鱼,有螺蛳蚌壳肉,有菱角莲蓬儿翠李子,还有鸡蛋鸭蛋……半大的孩子们见船过来,像小鸟一样贴着地面飞过来,看能不能遇到熟人弄点好吃的东西,填一填自已瘪瘪的小肚子。
落翠嘴里含一根狗尾巴草,像牛儿反刍一样嚼着。她笑咪咪的看着人们走下船来,看着孩子们跟着赶街人的屁股头。
那是谁?这不是裴五儿吗?中午的太阳照得落翠眼花花的,但她隔老远还是认出了五儿。是五儿!五儿背后斜挎着一个蓝花布包,怀里还抱着一个很小的孩子。秋米紧跟着他走下船,她一只手提着篮子,一只手牵着她的儿子,这儿子有两三岁了吧?
要是平时,落翠一定迎上去,亲热热的叫他们一声,接过秋米手上的篮子,把他们送上堤坡。可这天,落翠看见他们的两个娃儿,特别是秋米手上的那一个,他一走一蹦,一蹦一跳。他的小脑壳圆圆的,小胳膊甩得好高!
我那小的落下湖里时跟他般般高哦!落翠想着,感觉鼻子酸涩涩的心里刺麻麻的,她闭上眼睛定定神,宛如一只青蛙,蜷着身子屏着声气儿葡蔔在草地里。
小牛吃饱了叫她一声,“哞一”
落翠睁开眼回头望时,棉花一样的云儿一簇簇一团团一个劲儿向天边移动,许多的屋顶和树梢在天幕下静静的伫立着。
天尽头,长湖的那头那方土地那个叫岳家塘的地方,那里曾经有她温暖快乐的家,家里有婆婆男人和两个孩子。而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趴在草丛里!
落翠肿眼泡腮,低着头哭丧着脸的赶着小牛回家去。
天擦黑儿,倒口湾的孩子们各自从家里取出灯草席子,纸壳子,棉絮等,到张兜子水塘上面的堤弯里去抢地方乘凉儿。这地儿平敞宽阔光光溜溜的,前后都是水塘,水风在这里对流交接着,无遮无挡畅通无阻的带来丝丝凉意。
孩子们占领铺摆好自已的领地,等父母和家人吃过晚饭来放平他们劳累了一天的身体。天实在是热,家里又潮又闷像鸽子笼一样,夏天的夜晚,大家在露天下睡个囫囵觉成了倒口湾的习俗。
落翠这天就睡在自家堂屋里的竹床上,竹床有点老了快散架了,虽然身上缠着几条绳子四条腿也被绊得紧紧的,但落翠一躺上去,它还是咯咯吱吱儿的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