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渑池之会与将相和

秦昭襄王再度遣使入邯郸，目的在于报一箭之仇！赵惠文王出于外交礼节，不得不再度出面接见秦使。结果，这位秦国的使臣递上来一封国书，洋洋洒洒说了很多其实就一句话：

秦王相邀赵王会于渑池，万请光临。

赵惠文王看完国书，叹口气说:“孤与秦王相会，目的何在？”秦使就一句话:“我王愿与赵王盟好，以保证两国不再动用刀兵！”赵惠文王已经看出了秦王的用心所在，但是他不说破:“兹事体大。孤为赵国之君，当先朝议，然后再定。你呢先去邯郸驿住下，孤王会给你个答复的。”

打发了秦使，于是对文武大臣说:“秦王是个人物，但是用心险恶！他这次遣使入赵，名为邀孤，实为报仇！但是，现在是‘秦强而赵弱’……这个会去不去，孤不怎么能拿主意，你们看？”廉颇开口代表武将道:“先王用肥仪而胡服骑射，我军之实力早已经今非昔比。臣所担心的是秦王扣押大王以为人质索取国土、财宝和人口。以臣之见，大王理当不往。若秦王兴师犯界，有臣与诸将当之！”

赵惠文王依然犹豫，“蔺相如，你说说你的意思。”蔺相如稍加思索，开口奏道:“秦王嬴稷是一代明君，这一点毫不夸张。秦宣太后与其在王权问题上曾有矛盾，这也是他性格阴鸷狠毒的缘由……而今秦王相邀，大王理当赴约！如果不去便是露怯。臣请大王令王后娘娘摄政、太子殿下监国，以备不测！”

于是赵惠文王立刻让贴身宦官跑一趟东宫把太子赵丹叫来。赵丹一到，赵惠文王便一手据案，一手搭在膝盖上，眼神坚定地说:“你是我大赵太子，这些年治国理政的本事应该也学得差不多了。孤此次要去渑池闯龙潭虎穴，倘若秦王扣留孤王，你可以直接继承王位！记住:不要以孤躬为念。”

赵丹看着冕旒后那双锐利的眼睛，赶忙拜倒在地:“儿臣遵旨！父王放心，儿臣一定好好治国，不负众望。”赵惠文王又叫来一个宫女:“你去向王后传旨，要她担负监国之责！孤王这一去，还真就未必能够平安回来。所以，辅佐我儿的重担，就在他身上了。”

此时的椒房殿里，赵威后已经在替惠文王准备行装了。作为六宫之主以及赵王最得力的辅佐者和红颜知己，她很明白赵惠文王一定会亲赴渑池！也正是此时有宫女前来传旨，说赵惠文王要赴约，因此命令王后负辅佐之责。

赵威后淡淡地说：“我王所思所想，我也心如明镜。你替我转告大王，请他放心……”于是赵惠文王安下心来，并于三日之后再度下诏宣召“秦国使臣”。

秦使来到邯郸赵王宫，行了礼问起为何召见。赵惠文王道：“秦王诚心相邀，孤王为何不去？孤今日召见你，就是要你先回咸阳告诉秦王做好准备。”于是秦使打马而归……赵惠文王则带着蔺相如一干近臣，离了邯郸在廉颇护送到边境之后，直奔渑池而去！

秦昭襄王知道赵王居然真的亲赴秦国而来，因而提早摆驾渑池要欺侮赵国出一口恶气！果然赵惠文王的车驾到了渑池城外三十里，秦昭襄王也就亲自来到车前拱手施礼:“赵王应约赴秦，是敝国之幸，也是孤之幸也！一路上车马劳顿，辛苦了。”赵惠文王的卫兵把车帘掀开，下车还礼:“秦王威加四海，威震关中，孤安得不来？”

于是两国国君执手入城，显得十分亲热。但是一进入这渑池行宫，蔺相如立马就警觉起来——因为秦王的随行大臣基本上都是些杀意毕露之人，他感觉不到任何一点正常外交场合应当具有的气氛。赵惠文王心里也是紧绷着一根弦，这里是秦国，是别人的疆土。

两位国君落座，两国文武群臣也按照坐次落了座。秦昭襄王下令上歌舞，于是宴会也就开始了。等到酒至半酣时，秦昭襄王举起酒樽，看着赵惠文王:“孤王听闻赵王为太子之时，就在音律之上有一定程度的造诣。继位之后更是精通击缶……不知赵王能否就这酒席演奏一段 以助雅兴？！”赵惠文王心说:“这哪儿跟哪啊？我七岁之前确实是太子。但是先王赵武灵王根本没有功夫刻意教导我什么‘音律’。至于击缶，沙丘宫变亲政之后基本上天天都忙于国务，哪有闲心搞什么‘击缶’？”

但是抱怨归抱怨，赵惠文王也不敢得罪强得可以随意与三晋抗衡的秦国——更何况自己还在人家地面上呢？于是他笑了笑:“秦王过奖了。孤很久没有打了，手生。您可别见笑啊。”说罢叫身边的秦宫宦官:“缶来！”

于是赵惠文王被迫击缶一段。秦昭襄王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对史官说:“有司记下，赵王为秦王击缶。”此言一出，赵惠文王的脸色可以说非常难看了。但是他还真不敢多言，只得保持沉默。

蔺相如拍案而起，走到秦昭襄王面前深施一礼:“臣闻历代秦君皆是英雄本色。而今我王为秦王殿下击缶，可否也请殿下鼓瑟以与我赵国君臣共乐？”说罢便拿一瑟，来到秦昭襄王面前单膝跪下。

秦昭襄王两度拒绝，彻底激怒了蔺相如！他放下那瑟，拔出剑来大声说:“秦王如不鼓瑟，臣愿与殿下血溅七步！”秦昭襄王感到由衷地恐惧，只好极不情愿地敲了下那瑟。于是蔺相如把手中佩剑收回剑鞘:“有司记下，秦王为赵王鼓瑟。”

于是秦国那些大臣们也愤怒了！因为这意味着秦国非但没能羞辱赵国，反而被人家占了便宜……因此这些人开口怒吼道:“臣等清赵王殿下以十五座城池为我王上寿！”赵惠文王虽然愤怒，但是一言不发。蔺相如则抓住机会反戈一击:“臣清秦王殿下以咸阳为我王上寿！”

秦昭襄王与赵惠文王相顾无言，他们两个已经无语了。良久，秦昭襄王终于忍无可忍:“放肆！你们自己看看你们在做什么？！孤与赵王相会，怎么能够如此不愉快！我大秦待客可不是这样刁钻，丢脸！”赵惠文王也立刻开口对上大夫蔺相如道:“你们也适可而止！在秦宫如此吵嚷，成何体统？！”

两国的大臣们于是集体沉默，不发一言了。但是秦昭襄王很明显是不甘心哪……于是他开口假意挽留:“赵王与孤可是知音！孤欲清赵王来咸阳小住几日，如何？”赵惠文王摇摇头，一摆手说:“秦王美意，孤心领了。然而国务繁忙，实在不宜久留于此。待将来有闲之日，自当亲往咸阳拜望秦王。”

秦昭襄王碰了个软钉子，又不便下令扣人，于是只好由他去了。因为他看到赵惠文王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慌乱，很显然是早有安排了的。于是他起身拱手:“那么清赵王暂住几日，以观赏我大秦风光，三日之后孤亲送您至边界，如何？”赵惠文王也说不出什么来，也就答应了。

秦昭襄王等到宴席散去，就立刻传了王旨命令负责情报的衙门立刻准备调查秦赵边境以及邯郸的具体情况。得到的汇报是这样的:

一、赵国的王太子赵丹已经开始监国，而且随时做好了临危继位的准备；                                        二、赵国的王后赵威后已经开始履行辅佐之责任，赵国国内完全没有任何乱象。感觉赵国上下没人担心国君被扣留；                      三、赵国大将军廉颇，统兵四十万在秦赵边界已经有进攻或者防守的两手准备。

秦昭襄王叹口气，把那份写着报告的竹简扔进火里:“唉！赵王虽然不如其父胆略十足，但是也是一方霸主！此人不可小觑，孤只得缓缓图之。”于是三天之后，他真的履行诺言把赵惠文王送到了边界:“从这儿出去，对面就是赵国。此次在渑池把酒言欢，孤心甚慰。但愿你我还能有再见之日，赵王珍重！”

赵惠文王则坐在马车之上，对骑在骏马上送行的秦昭襄王道:“孤承秦王美意，来渑池赴约。此间之事，当传至久远，赵秦两国世世代代，不以兵戎相见！”

于是秦、赵两国不得不暂时相融相处，尽管秦昭襄王并不满足于此。赵惠文王一回到邯郸，就做了两件事儿：

一、将国家大权重新从太子赵丹手中收回并开始厉兵秣马，以准备东进灭中山国；                        二、加封上大夫蔺相如为上卿。

这一举动直接导致了蔺相如与廉颇的矛盾。廉颇是靠着军功成长起来的优秀军官，而蔺相如不过是以门客出身。因此，廉颇数次刁难蔺相如，以致于蔺府上下皆以为蔺相如惧怕廉颇……

一日，有人问这蔺相如：“不知大人何故惧怕他呢？”蔺相如摆摆手：“蔺某非怕那老将廉颇，实为国家着想！你是想错了。”那人又问：“怎么说？”

蔺相如站起来拍拍访客之肩：“秦国是个什么国家？”

“秦乃虎狼之国。”

“秦王与廉将军，哪个更有威势，更厉害一些？”

“当然是秦王。”访客眼里发亮，总算是明白了蔺相如屡次忍让的意图所在。蔺相如则接着说：“这就对了。我面对秦王刀斧汤镬，全然不惧！我哪会怕他廉颇？！秦王狼子野心，从来都想着并吞六国！但是，他之所以不敢向我赵国进兵，就是因为文有我，武有他廉颇。倘若我二虎相争，则给了秦王渔利之机！那样一来赵室基业可以说很危险了……”

这一番慷慨之言，几经辗转传入廉颇耳中，令他大惊失色！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早在赵肃侯活着的时候就效命疆场，自然有些傲气的。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居然险些误事，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本将嫉妒心起，险些误了大事！蔺相如一代人杰，不以此见责已经算是万幸咯……”于是他赤膊背负荆条亲往蔺相如府邸请罪，于是这一“将”一“相”重归和睦，秦昭襄王也就不得不打消了东进以抗三晋的想法和打算。

然而这天下依旧在变！在周天子无法控制局势的情况下，齐、楚、燕、韩、赵、魏、秦七个大国开始互相兼并，打得难解难分。在齐国，齐威侯不满足于侯爵，干脆就称王了；与此同时，韩国国君韩宣惠王与魏惠王是同时称王的。楚国和燕国早已称王，连秦国也称王了。

于是这一片中原大地，竟然有七王互相征伐！正是在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大背景下，一个新的群体开始活跃起来——策士！这些人以口舌之利搅动天下风云，那么这又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