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山若夫
1.
“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子送姐姐……”
当我还是孩童时,父亲时常扶着爬犁在水田里哼起这首歌。听着那柔情婉转的唱词,我以为,铁匠都是浪漫的汉子。
而当我动笔准备写下关于铁匠的记忆时,才发现心中块垒难消,莽娃的音容总在我眼前浮现,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生灵啊。
莽娃是家中幺儿,出生于打铁世家,爷爷打铁,父亲打铁,几位兄长也成了铁匠学徒。那个年代,为了生计似乎别无他法,只好凭着打铁手艺勉强维持生计。
“一铁二木三打石”,打铁是一门古老而辛苦的职业。莽娃十二岁开始学打铁,那时他个子不高,抡不动铁锤,只能帮着往铁炉灶里添点煤炭或是拉拉风箱;见父兄中谁打铁累了,他便拿着铁钳将刚打好的刀具、剪子之类放入水中冷却淬火,他最爱听水和烧红的铁器接触时发出的声响,那仿佛是一种生命的律动。
打铁的苦,除了消耗大量力气外,更难受的是走进铁匠铺,一年四季便很难穿上干净的衣服,手掌也常年黑如炭色。
莽娃学打铁时,正是他家铁匠铺生意最好的时日,那时农村劳动力尚未大量转移到城市,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山民们都希望打制几把好使的农具在土地里耕耘一个丰年。
看着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和收不完的票子,小小年纪的莽娃,在铁匠铺里乐此不疲。
2.
打铁不光靠力气,更要考眼力。初学打铁时,他和几位兄长都只能做些前期工作,即根据客人的需求将所需器物打得初具模型,最后加工还得等父亲上手。
兄弟几人中,莽娃学得最晚,却最用心,他的父亲看到莽娃有天赋,便悉心指导,倾囊相授。刚满二十岁,莽娃就离开铁匠铺自己单干,因技术过硬很快生意有了起色。
他的几位哥哥也随后各自开铺求生,小小的集镇上一下出现了几家铁匠铺,成了当地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莽娃的父亲之所以鼓励几兄弟各自开铺,一是希望手艺得到传承,在竞争中能不断推陈出新;二则希望兄弟几人有个糊口的营生。
不过几年下来,只有莽娃的生意最好。源于对手艺的热爱,每一件铁器他都倾尽心血,更是承诺客人只要有卷边、钢火不好等问题全部包换,如此,他的名声越来越好,而几位兄长的生意却日趋冷淡,他们不得不关掉铺子远赴他乡。
时代总是变化太快,而人们却感知得太晚。
莽娃没有想到,早早出去的几位哥哥们在外奋斗几年后,都盖起了楼房,日子过得更加殷实,而他依然守着那陈旧的铁匠铺。
如今的铁匠铺里,风箱变成了鼓风机,磨铁的器具也变成了电轮,省去了不少时间。每每经过莽娃的铁匠铺前,首先听到的便是叮叮当当的敲击声;灰暗的铁匠铺里时而铁花四起,时而水汽翻腾。只见莽娃左手执钳,右手举锤,根据器物的形状不断调整捶打的力度,不一会功夫一件精美的铁器便锻造完成。
只是随着机械化时代的到来,农村富余劳动力的转移,在乡村里耕作的只剩下一些守了一辈子黄土的山民,他的铁匠铺生意逐渐冷清起来。
3.
当莽娃终于迫于生计准备外出时,不幸父亲却在干活时摔伤,瘫倒在床;母亲则因年轻时跟着父亲常年在铁匠铺忙活,视力下降得厉害,世界在她的眼中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想到自己离开后二老无所依靠,他最终选择了留下来照顾双亲。故又重新抡起笨重的铁锤,一锤锤砸开生活的苦涩。
如今,他技艺更加纯熟,订单却越来越少,莽娃知道,这门行当终究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所以每接一个订单,都当成最后一件艺术品来打造,以纪念数十年的打铁岁月。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回荡在冷冷清清的乡镇里,增添了些许怀旧的氛围,那一声声敲击似乎正在为手工打铁时代送行。
或许,他打的早已不是铁,而是人生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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