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来读去还是曾国藩67——曾国藩与刘蓉11
《刘蓉致曾国藩书》:
执事,今世所谓贤者。称执事之能者曰:“文祖韩愈也;诗法黄庭坚也。奏疏所陈,欧阳修、苏武之伦;志量所蓄,陆贽、范仲淹之亚也。”
数者,诚足以暴于天下矣。
道丧而文敝,得贤者起而振之,岂曰小补。然此特士君子不得志于时之所为耳。既已达而在上矣,则当行道于天下,以宏济艰难为心。
托文采以庇身,而政纲不问;藉诗酒以娱日,而吏事不修;陋习相承,已非一日。君子推原祸殃所自始,将唾弃之不暇,忍复蹈覆辙而躬为之驾哉!大疏所陈,动关至计;是固言人所不能言、所不敢言。然言之而未见其效,遂足以塞大臣之责乎?
国是未见其益,而闻望因以日隆;度贤者之心,不能无歉然于怀也。若夫陆、范之志量则远矣。匡主济时之略,先忧后乐之怀,执事雅量及此,庶能任天下之重者。
亦望陈古训以自鉴而不矜于气,规大道以自广而务宏其度,集思广益,庶几近之。若规永叔、子赡之节概以自多,采退之、鲁直之词华以自豪,此承平无事之世,所为优游以养大臣之望者,而非当今之所急,以无救于治乱之数也。颂执事之贤者,曰:“其廉可师”;明执事之志者,曰:“以身殉国”。虽执事之自许也亦然,曰:“不爱钱”、“不惜死”,壮哉言乎!虽然,以此二者明执事自待之志,可矣;若以慰天下贤豪之望,尽大臣报国之忠,则岂但已哉!贪夫之殉利也,如蚁蚋之逐臭。于此有人,志节皎然,可不谓贤乎?然自君子观之,特士行之一节耳。
贞女之自号于众曰;“吾能不淫”,不淫遂足以该淑女之贤德乎?
不规其大而遽以自旌,则何见之陋也!
今天下祸乱方兴,士气弥懦,欲驱天下智勇才辩之士,捐坟墓,弃亲戚,出没锋镝以与死寇角,非赏不劝。汉高捐四千户封赵壮士,而陈豨授首。项羽印刓不忍予,而韩信、陈平间行以急去。故滥赏则志士耻与庸竖为济,而吝赏抑无以系豪杰之心。以廉自奖,则抑将以廉绳人,而功名之士,乃掉臂而去之矣。
故曰;“廉介之操,以语执事自待之志可也。大臣之道,盖不止此,而抑非可以泛责之人人者也。”
——《曾国藩评传》第119页
此封书信的意思是说:
君是当今之世的所谓贤人了。称赞你的人说:文祖韩愈,诗法黄庭坚;奏疏所陈,直追欧阳修、苏轼;志量所蓄,不亚于陆贽、范仲淹。
这些,完全可以让你的名声显赫于天下了。
道德沦丧而文章凋敝,全依靠贤能的人起来振兴,这并非小事。然而,这也只是君子不得志时所为。贤达而位高的人,应当行道于天下,以国家的危亡为己任。
很久以来,士大夫陋习相沿:托文采以庇身,而政纲不问;借诗酒以消磨时日,而吏事不修。君子躲避这样的祸殃犹恐来不及,怎么能再去复蹈覆辙呢!你的几次大疏所言之事,可谓切中要害,确实是言人所不能言、所不敢言。但说了却不见有什么成效,于是就可以搪塞作为大臣的责任了吗?
对国家没有补益,而你的声望因此日隆;我想这不是贤能者的胸怀,比起陆贽、范仲淹的志向差得远了。匡主济时之略,先忧后乐之怀,你的雅量达到这种程度,才差不多能肩负天下之重任。
我希望君能依照古训,并当作镜子照自己,而不要一味意气用事,谋划自己的人生大事而集思广益,一展抱负,这样才差不多。遵循欧阳修、苏轼的志节而自许,博采韩愈、黄庭坚的词华而自豪,这是承平无事的时代,可以优养大臣的声望,但并非当今的急务,更不能够救治乱世。称颂你贤能的人说:“其廉可师”;明察你志向的人说:“以身殉国”。即使你自己也以此自许,曰:“不爱钱”、“不惜死”,何等壮烈!虽然以此可以让人明察你的志向,但若以此告慰天下豪杰的期望,尽大臣报国的忠心,就距离很远了。
贞节的女子在众人面前自夸说:“我能不淫荡”。不淫荡就能彰显淑女的贤德吗?
不规划其大事而只以枝末细节自夸,这是何等的浅陋啊!
今天下祸乱方兴,士气更加懦弱,欲驱天下智勇才辩之士,捐坟墓,弃亲戚,出没锋镝以与敌斗,非赏不劝。汉高祖四千户封赵壮士,而陈授首。项羽印信不忍给别人,而韩信、陈平终于弃他而去。所以滥赏则有才志士羞耻与庸人为伍,而吝赏又无以维系豪杰之心。以廉自奖,又将以廉绳人,那些功名之士,就会掉头而去。
所以说:廉洁操守,严格要求自己是应该的。但大臣之道,却不仅止如此,更不能因此,就可以将责任推卸给别人吧。
曾公读完刘霞仙的来信,星夜复信:“吾不愿闻弟谈宿腐之义理,不愿听弟论肤泛之军政,但愿朝挹容晖,暮亲臭味,吾心自适,吾魂自安。筠仙深藏樟木洞,亦当强之一行。天下纷纷,鸟乱于上,鱼乱于下,而筠仙独得容其晏然乎?”
就这样,刘蓉、郭嵩焘、罗泽南与曾国藩义结金兰,上演了大清版的桃园结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