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远在美国的K冷战对他心生不满时听了我们在离别前的一段录音。三个月前，我们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谈论着不在一起后怎么联系，吵架了怎么沟通，言语中有初相识的喜悦，也有即将各处一岸的伤感，更有对彼此的信任和对未来的信心。可当我们真的隔着千山万水日日思君不见君时，猜疑和不安也随着而来，以至于当初的种种美好都遥遥后退，难以支撑着这份关系继续前行。
好在我们性格都还算温和，经过一番冷静而坦诚的交流后，双方都作出了让步，针对各自的现状重新建构了一个改良版的相处模式并达成一致协议。他保留了我们认识以来所有的聊天记录和每天跟我分享的成语典故，我则在他离开以后每天都给他手写一封短信。如果没有这些对过去的收藏以及它们在关键时刻的提醒作用，我们的情感库大概会单调许多，抵抗破裂的能力也会弱小许多。
最近去海滨城市旅游，顺便去看了一个在当地包工程的亲戚。他凭一己之力带动了村里许多人的就业，是大伙羡慕的有钱人。去之前我想象过工地环境的不尽如人意，但真的走进工棚时还是受到了剧烈的冲击。那是北方沿海平原的一个在建的大型钢厂，不同的建筑工队驻扎在各自上下两层的板房附近。到了吃饭的点，一群群被晒得黑黢黢的工人从密密麻麻的钢筋架子上走出来。正值暑假，还有不少过来看爸爸妈妈的孩子在厨房门口嬉戏。
我在苍蝇横飞的公厕里回忆起多年前就读的乡村中学，在这些满身倦态但始终无言的工人身上回忆起童年时经历的贫困年代。它们与我现在的生活似乎隔着遥远的距离，但其实也是我之为我的一部分，只是我在忙忙碌碌中把它们给遗忘了。这些身处社会边缘的劳苦大众我在那个声称每天不一样到处修建的城市里也见过，但这里与我有亲属关系的孩子提醒了我去睁眼看看岁月深处的自己和这个魔幻荒诞的现实世界，并对各种人的生存状态保持着敏感和自省。
清理几年前的旧照片，看到了虽不美但比现在年轻眼睛更为清澈的自己，并接纳了那个为脸大而自卑在人群中无法自适的普通女孩。她还是个不懂得怎么经营外表且没有足够资本的穷学生，她虽表现平平毫不出众，但一直在追求进步努力变得更好，为什么要对家境一般凡事只能靠自己的她那么多苛责呢？
在这些照片里，我看到了一直陪伴我的真心朋友红梅，她用相机帮我记录了许多遮盖大脸还挺好看的侧颜照；看到了师门聚会时的其乐融融，以及自己从各位优秀小伙伴中受到的积极影响；看到了写硕士论文时的艰难历程和收获的喜悦，它们提醒着我即便只能在小学里教aoe也不要忘了朱光潜和古希腊悲剧，要时刻记得去追求更高的学问和智慧。
据说记忆会对我们生活的繁多信息进行有针对性的删选，更倾向于留下那些感受最深刻的部分。然而，我们每个人更多的是被平淡的日常所塑造，为此，倘若能用属于自己的方式去记录那些容易被时光所冲刷的部分并进行适当的回想，未尝不是一件有益的事。
卷耳
2019年7月20日星期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