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最近工作压力大的很，成堆的任务像雨点般打下来，噼里啪啦。团队里的主力伙伴小秋回老家待产休假，要很久才能回来。小秋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李婷全面负责她的工作。这是李婷的一个绝佳晋升机遇，她是大龄剩女一个，无牵无挂，有足够多的精力放在事业上；另一方面，这也是一个绝对的挑战——黄老板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一丝不苟，要求苛刻，很难打交道，做不好的话工作都会保不住，更别提升职加薪了。李婷坐在公交车上，眼睛看向窗外，想着这些烦心事儿。小腹的疼痛隐隐传来，像是有几万只老鼠在抓挠啮咬她的血肉。得，她又赶上了女生最难熬的那几天。没关系，还有几站我就要下车了。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即使她兢兢业业，为公司鞠躬尽瘁，也只是个小白领，上下班打车对她来说还是个奢侈。她就几年如一日地乘坐这辆17路车。疼痛像是一个发了疯的恶魔，李婷觉得自己是在拿命死撑。
“不要，你放开我，我就要坐在那个穿蓝衣服的女人那里，她那里靠着窗户呢！你快放开我！”可能是痛感太强烈，李婷竟然忽略了车上很多情况。这个吵吵嚷嚷的声音是来自一个小孩子。这个孩子李婷认识，就住在她隔壁，出了名的小霸王，好像是叫王奇的，家里人也是娇惯，把他宠上了天。这不，公交车上也撒起了泼。这个孩子口中穿蓝衣服的女人，就是李婷。如果是往常，李婷会立马站起来换个座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和一个孩子计较呢。但是今天，李婷不想也很难这么做了。她妆容已经不像早上出门时的精致，厚厚的粉底也遮盖不了熬夜疲倦留下的黑眼圈，两颊的腮红在苍白的脸上显得突兀又不服帖。小腹的疼痛不时传来，像是宣告自己的主权般肆意。她想，我已经有这么多委屈了，我现在站起来很可能就会晕过去。她带着强装的笑意，尽量和颜悦色地说：“宝贝啊，阿姨今天不是很舒服，想先坐在这里休息一下。你看你的座位靠着司机叔叔这么近，可以看到那么多汽车，不是很好吗？”
“你叫谁宝贝啊？老子大号是王奇。你别废话啊，快让开，我就要坐在你那里。”李婷一度怀疑自己是听错了，难道自己痛经到出现幻觉了？这样的话语怎么会从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还说的如此熟练理所应当。车上其他人的反应证实了这就是事实。提着菜篮子的老奶奶开始絮叨现在的孩子缺乏管教没礼貌，止不住的叹气；低头沉迷手机的青年人往这边瞟了几眼，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孩子的妈妈嘴上说着“小孩子不懂事呀，你可以让着他吗？”，却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孩子坐到李婷座位上的。李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解释自己的疼痛，她还在思索如何婉转说服孩子的调皮任性。就在这时候，小孩子竟然从自己的座位上下来了，手扶着几个座位，快速地蹦蹦跳跳到了李婷跟前，灵巧的像一只猴子。这把李婷吓了一跳。车上的人也受到了同样的惊吓。然而孩子妈妈行为让人不解，面不改色说着“奇奇小心一点呀”，屁股却在座位上一动也没动，好像这不是她的孩子一样。大概是看自己孩子争抢座位或者抢别的东西习惯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你快点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语气一如刚才的盛气凌人，像港片里的黑社会老大，充满了威胁的味道。没等李婷反应过来，这个叫奇奇的孩子已经一把抓住了李婷的手袋，抢过来丢到了地上，做得行云流水般顺畅。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所有人都呆住了，像是画面定格般，空气都凝固了。李婷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就算再委屈，身体再不舒服，这个座位也是坐不下去了。她抓着扶手，缓缓地站起来，苦涩地说：“奇奇你坐在这里吧。”便低头捡起了手袋，颤颤巍巍走到后排，默默坐在了奇奇妈妈旁边的座位上。车上的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们集体失忆了，该看手机的还是看手机，该聊天的还是在聊天。孩子的妈妈仿佛没看到自己孩子的所作所为，不仅屁股没有动，话也没说一声。李婷瞬间感受到人情冷漠不是报纸新闻上的夸大其词，亲身经历了才知道有多可怕。
这个孩子坐在抢来的座位上，得意洋洋地朝着妈妈笑，妈妈对她笑吟吟地点着头，好像在说“你真棒”，孩子志得意满的像是登基的小皇帝。李婷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手背上有温热的液体，哦，原来自己不由自主地流泪了。这一刻的她，似乎击败了痛经的入侵，小腹竟然感觉不到痛楚。哦，哀莫大于心死，心痛比痛经更甚，当然会感觉不到。她想轻轻拂去手袋上的灰尘，可是这灰尘像是扎了根安了家，怎么也擦不去，脏兮兮的却像在炫耀自己占领了高地。斑驳的尘土在精致美丽的手袋上显得格外醒目。李婷放弃了这项活动，瞥了一眼身边的女人，静静看着她浓妆艳抹的容颜，想象着下面隐藏着怎样一副面具，期待着她能说些什么，哪怕只是一句抱歉也好，就能缓解她的委屈，给她莫大的安慰。然而这个女人什么也没说，仿佛这是和她没有一丝关联。她低头玩着当下最热门的游戏，专心致志，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有所舒展，像一个不能被打扰潜心研究的学者。李婷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还是没有开口了。我可能就是个软柿子，谁都能捏，谁都能踩一脚。她这样想着，豆粒大的眼泪往下掉着。“叮，兴海家园到了，请大家有秩序下车。”到站的提醒打断了李婷的思绪。
“妈妈快点走，你们给我让开，让我过去。”又是熊孩子的声音。这声音明明是娇滴滴透露着稚嫩可爱的，可听起来却格外的刺耳。只见他推开前面提着菜篮的奶奶，推开背着书包的小朋友，跳下了车哈哈大笑，可能是在笑大家慢吞吞，对自己这么快很自大。背书包的小朋友委屈地和自己的妈妈告状，他的妈妈并不十分漂亮，可是看上去平易近人。她温柔地说：“你自己背着书包呢，多棒啊。我们慢一点没关系，别耽误了前面和后面的人，要为别人着想，这才是好孩子。”李婷这才注意到熊孩子的书包妈妈拎着，他才能这么不费力气横冲直撞。他的妈妈呢，就像个仆人，很受用的样子跟在孩子身边跑。
大姨妈好像是格外开恩，已经疼的没有那么剧烈。李婷慢慢在路上走着，想要拿出手机听会儿音乐，扫除公交车上的不快。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况又是个孩子，怎么能跟孩子一般见识呢。虽然她对这个孩子如此宽容，但熊孩子妈妈的行为着实恶心人。她打开大学时期最爱的周杰伦的歌，情不自禁跟着哼唱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碰到了熊孩子。
“你是不是没有长眼睛啊，你都碰到我了。”这个声音李婷只在公交车上听过，却不会忘记了。霸道又无礼，除了那个熊孩子还能是谁。李婷已经决定忘掉发生过的事了，她低下头给孩子道歉，说：“奇奇，对不起啊，阿姨只顾着看手机了，没注意到你，碰到你真是不好意思啊。”她低声下气的，真心祈求着孩子的原谅。这时候，孩子妈妈大呼小叫起来：“哎呀奇奇啊，是谁欺负你了？是这个臭婊子吗？她碰你哪了？”她边说边推搡着李婷，眼看着巴掌就往李婷脸上招呼。李婷被吓懵了，一边解释一边往后退。孩子妈妈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一把抓住了李婷的手腕，骂骂咧咧着：“你不是只看手机看不到我儿子吗？那把手机丢了就好了。奇奇，过来，把她手机扔了。”李婷还想挣扎，孩子已经冲了过来，一把抢过李婷手里的手机，直接丢到了马路上。一串动作还是行云流水般顺畅。李婷此刻又是呆住的，她眼见着用一个月的工资新买的手机被路过的汽车轧成碎片，有的跳跃起来，仿佛为自己不公的命运抗争，在太阳的映射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她的心随着破碎的手机，也碎成了渣。她这一次没有眼泪掉下来，她冷静理智的可怕。她不是不想抗争的，只是她又能怎么办呢？蛮不讲理护子心切的妈妈，一无所知霸道无礼的孩子，这真是让人头疼的组合。熊孩子的妈妈像是解了气，看李婷没什么反应，拉起自己孩子的手往家的方向赶去。
“妈妈，这样丢别人手机的话，警察叔叔会不会把我抓走?”孩子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小心翼翼提问，声音没了原有的底气，隐隐约约在发抖。“没关系的，是她先碰到你的，警察叔叔不会抓你的，你还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呢。”妈妈自信地回答道。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无条件相信妈妈的话，表情舒展了很多；小孩子也只是小孩子，低头走路，食指绞在一起像是要打结，不停重复着“她没有伤害我啊，她看起来更伤心呢。”
李婷寻求着解决的方式，或许她该去报警，但是她今天已经太累了，没有力气去计较那么多了，她自认倒霉，像霜打的茄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她只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明早醒来，希望是美好的一天。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她狼狈不堪：因为手机被扔，她错过了黄老板的电话，丢了公司一个大项目的主动权，面临着炒鱿鱼的危险。她拼命道歉求老板原谅，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小秋挺着大肚子回来帮忙，听她说明事情原委，气得直跺脚，直接进了医院安胎。
“不！怎么可以这样！孩子在公交车上的行为我可以理解，年纪小活泼好动没关系，但是为什么他的妈妈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对孩子管教没有，对我的道歉也没有。她怎么能那么理直气壮？还有，她怎么可以粗暴无礼，指使一个孩子去丢掉我的手机？熊孩子都是父母一手造成的，既然不能教好一个孩子，为什么又要生下他、纵容他？防微杜渐啊，这个孩子任其发展，成为一个恶魔危害社会怎么办？这个妈妈不称职，不配做妈妈，我要杀死这个熊孩子的妈妈，不仅为我自己，也为更多人。”李婷在小秋的病床边，义愤填膺地喊着，面目狰狞，像是发了疯的野兽。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护士小姐阻止了她：“要吵出去吵，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孩子的教养来自于大人。小孩子就像一张白纸，大人拿着画笔在上面涂鸦。妈妈做不好，很影响下一代的。我也快当妈妈了，我会好好教我的孩子，他可以不成材但必须成人。”小秋意味深长地说着。
李婷渐渐冷静下来，喝了一杯水，严肃道“嗯，现在我就去报案，就是这样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