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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立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为手术费发愁。
王立今年三十出头，未婚，中等身材，眼睛很小，笑起来时简直就是一条缝。他不爱笑，并不是笑起来时看不着眼珠子，而是因为他那忙碌而无趣的生活。
王立背上长了个包，一开始不痛不痒，没有半点感觉，只是摸上去有个硬疙瘩，他没有理会，以为可能是被什么虫子咬的，消肿了就会自愈。可是，那个包过了半个月也没见缩小，反而有长大的趋势，同时，那个位置隐隐传来疼痛感，还痒，后来越发严重。
为此，王立请了假，到市医院拍片子。医生指着片子说，那个位置长了个恶性肿瘤，必须尽快切除，手术费加后期治疗，至少要准备二十万块钱。
听到高昂的治疗费用，王立顿时愣住。这么多钱，他一时半会儿可拿不出，需要时间去凑。别看他工作了几年，但经常跳槽，而且工资不高，没攒下多少钱。
王立没攒下多少积蓄，工资不高只是其次，关键是他习惯了大手大脚，再一个，就是家庭的缘故。
农村出身的人大都如此，不仅很可能没办法从长辈那儿得到支持，反而偶尔要接济一下父母的饥荒。每个月父亲都会以各种名义跟王立要一笔钱，不多，占王立工资的五分之一，但长久下来也不是小数目。
王立想不明白父亲要钱干嘛，他一把年纪了，吃喝方面虽然讲究，但花不了那么多，何况他在一个小公司干保安，虽然工资不多，但每月也有一份固定收入。
父亲要钱时，王立总是忍不住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有时他会为此自责，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做，毕竟是父亲将自己抚养成人的。可是，他总是忍不住跟朋友吐槽几句。他想，我应该就是大家说的白眼狼吧。
父亲每月要钱也不是全是坏处，有一点是同龄人需要担心而王立不必头疼的——催婚。父亲来不催婚，可能他也知道，凭自家的条件，想找儿媳妇异想天开。
对于成家，王立并不是特别渴望，否则他也不会大手大脚，根本不考虑攒钱娶老婆。他跟这个时代的一小部分年轻人希望看得非常透彻——对待结婚生子非常慎重，没有条件，不想拖累别人，也不想活得太累。
眼下，不攒钱的报应来了，二十万的治疗费，王立连个零头都拿不出来。这钱还不好凑，他素来独来独往，没什么交心的朋友，跟发小们也不常走动。实在不行，只能贷款了，把陪自己走了两年的车抵押出去，剩下的撸网贷吧，没办法，保命要紧。
王立压根没打算跟父亲说这回事，他知道父亲肯定没钱，否则也不会腆着脸问自己要钱。跟父亲说了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担心的人又多一个，反而徒增烦恼。
王立掏出钥匙开了门，客厅里的陈设顿时出现在视线中，有些杂乱，沙发上堆着几件衣服，地上散落着烟头，茶几上药瓶子、书、衣架、数据线、抹布、臭袜子、剪刀夹杂在一起，烟灰缸的烟灰也洒落在上面。
家里没个女人还是不行——王立的母亲是两年前去世的，算是喜丧吧，一觉下去就没醒来，不疼不痛。
厨房里传来一阵吃喝声，王立顿时一惊。他特意挑这个时间回来，就是为了避开父亲。这时候，父亲应该还没下班，怎么会出现在在家里呢？真是糟糕。
王立拎着从医院带回来的片子，蹑手蹑脚地走向自己的房间。下一秒，父亲从厨房走出来叫住了他，问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什么。
父亲没追问，王立松了一口气，把片子藏进床单下。今天请了假，不用上班，王立趴在床上，打算休息一会儿。因为背上的肿瘤，他现在都不敢躺着休息了。
第二天，王立照常上班。昨晚被疼痛和瘙痒折腾了一整宿，所以他一早上都没什么精神，大半时间都在打瞌睡，幸好领导没来公司，也幸好工作都干完了。
生了病更得上班，否则一点收入都没有，更还不上即将申请的贷款。二十万块钱，王立想想就头疼。
午休时本来是要去吃午饭的，但王立没心情，在公司附近逛了一圈，面对着多种美味的食物，以前能吃几大碗，现在竟然一点胃口都没有，王立直叹气。
还是回公司咪一会儿吧。他这样想着，麻木地穿过川流不息的大街，生无可恋地往公司走。在公司楼下，王立远远地看到父亲蹲在门口的花坛边抽着烟，走进一看，烟头散落在地上，粗略估计能有半包了。
哦，今天已经是十五号了吗？王立心想。按照惯例，每个月十五号之前，他应该给父亲一笔孝敬钱。如果他没给，或者是忘了，父亲就会来公司门口等他。
王立前天刚发工资，这笔钱倒不是不能给，关键是他病了，手术费还差着许多。算了，也不差这点了。他说身上没现金，要父亲跟他去附近的银行取一下。
不知为何，父亲明显怔了一下，跟着轻轻点头。王立没有注意到，现在的他只觉得未来的生活一片灰暗。
到了银行的自动取款机前，王立掏出银行卡刚想取钱，身后的父亲却叫住了他，递给他一张银行卡。王立诧异地扫了父亲一眼，接着插入银行卡查询余额，看到卡上的以“2”开头的六位数时，王立不由得愣住了，父亲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钱？
父亲解答了王立的疑惑。这些钱有三个来源，一个是王立母亲生前留下的，一个是王立父亲这些年攒的，最后一笔，则是王立父亲每个月从王立那儿要的。父亲让王立重复一遍密码，然后把银行卡交给了王立。还说，如果这笔钱不够，他再想别的办法。
王立看着父亲的背影，觉得今天的父亲格外陌生，像变了个人似的。风真大，王立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