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上)

1.

临近春节,我趁着难得的闲暇,将不大的出租屋简单整理了一下。

我将床品洗过一遍,放到阳光下晾晒,将沙发,桌子,各式各样的物件都擦拭了一遍,又将地板,窗户用沾有洗衣粉的水好好拖了拖,再用很湿的布将泡沫擦去,打开门窗,任其自然风干。

我坐到书桌前,将书一本一本,按照高低次序摆好,宛若一道绵延有序的阶梯。

自从母亲身体恢复之后我再次离家至今,也已过了五六年了,这却是我第一次整理书架,

什么东西从手里拿着的书中滑落,我放下书本,将它翻过面,拿了起来。

是一张合照。

我处在画面的中间,手搭在一位好友的肩头上,他的手也搭在我肩上,我俩的眼睛都微微眯着。我对着镜头苦笑,看起来忧心忡忡。我们的俩边是两个女孩,一个比着剪刀手,与他靠在一起,在我身边的女孩,双手比成心形,露出俏皮的笑,温柔地注视着我,四个人的脸上都有些微微红。

我将上面的灰尘轻轻掸去,用手指触碰着她的脸庞。

我叹了口气,坐到椅子上。

我跟她是在一次生日会上认识的。

“今晚敏淑生日,她叫我带上你,她再喊个朋友,一起吃个晚饭,咋样?”那天中午,陈阳在电话里问我。

“可以啊。”

我一口答应下来,随后他告知我时间地点。

下班之后,我搭乘地铁,前往目的地。

“诶,你们都到啦。”我走到桌前,朝他俩打了招呼。

“也是刚到不久。”敏淑笑着对我说。

“今天运气不错,一路绿灯,地铁也和我同步到达。”陈阳说道。

我坐到陈阳旁边。

“你朋友到哪了?”陈阳问她。

“她下车了,应该就到了。”

“你跟那女孩,咋样了?”她开口问我。

“还是一样,时不时聊聊。”

“还是吊着别人啊。”他打趣着说。

“我跟她说了,我对她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她说当作朋友保持联络都不行吗?我不知怎么拒绝她这个请求,现在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了。”

“我看,她可不这么想。”她说。

“为什么?”

“我是女人,女人更了解女人。”

“其实她还挺合适的。”

“但你不喜欢啊!”她说。

“男人跟女人想事情是不一样的。”陈阳插了一句。

她白了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

“她到了,我去门口接她一下。”

“你们,咋样了?”我问陈阳。

“感觉彼此都有点上不到那个阶段。”他说。

“就好像还没有想清楚是否要成为情侣的关系。”他补充道。

她带着一个容貌俊俏的女子走来。

“嗨~我叫林欣妍。”她的声音很好听。

“陈阳。”

“曾……书诚。”

她莞尔一笑,坐了下来。

“敏淑常向我提起你们。”

“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陈阳调侃道。

“什么话!”敏淑瞪了他一眼。

陈阳将菜单递给她们,她们仔细地看了起来。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的双眼乌黑明亮,炯炯有神,弯得恰到好处的鼻子下面是鲜红的小嘴,它轻盈的一张一合,说着什么,我看得入了神,没有听清。

我感到大腿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陈阳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明白,他已看出我反常的原因。

“喏,你们看看。”欣妍将菜单递了过来。

陈阳用手接住,摊在我俩之间,我们一起看着。

很快,菜品就端了上来,我们举起筷子吃了起来。

“哎,书诚,干嘛呢你,老盯着人看。”敏淑吃下一口热气腾腾的菜,朝我俏皮地说。

“没...没有。”我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欣妍也看向别处,脸有些发红。

“来,干杯,祝敏淑女士生日快乐!”陈阳举起酒杯,看向敏淑。

“干杯!”四个酒杯在空中并到一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谢谢。”敏淑豪爽的一口气喝完了酒。

我们也都跟着一口气喝完,剩下欣妍有些不安地举着剩下的半杯酒。

“我...不太能喝。”她小心翼翼地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而我有些出神,她的一颦一簇,令我沉醉。

“哎,我说,你怎么跟个流氓一样,盯着人看个不停。”敏淑依然向我打趣。

欣妍向我撇来一眼,有些腼腆的笑。

“要我说,欣妍这么好看,谁都忍住不多看两眼。”陈阳替我解了围。

“咋地,你也一直盯着?”敏淑问他。

“我都盯着你看。”陈阳盯着敏淑。

敏淑撇过脸去,“切”了一声。她下意识地举起酒杯,发现里面没有酒,对着他说:

“给我倒酒。”

“我想,去下厕所。”欣妍对着敏淑说。

“在那里拐过去就是。”敏淑指向里面的角落。

“书城,你带一下她。”陈阳说。

“噢...好。”我走在她身前一点,给她引路。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脚步也有些忙乱,既担心走得太快她跟不上,又担心走得太慢挡到她的脚步,一瞬间,竟有些不知如何走路了。眼前短短的一截路好像也被无限拉长,拉得很长很长,仿佛没有尽头。我的口腔生出许多唾沫,努力推敲着该说出怎样的字眼,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的尝试失败了,结果直到我们走到厕所前,还是她先打破了沉默。

“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没事,没事,”口水差点将我呛到,“我也去一下,待会我就在这等你。”

“好。”她走进女厕所。

系好裤带后,我走到镜子前洗手,才意识到我今天的穿搭是这样的糟糕,甚至肩膀上还有中午吃饭时沾上的油印。我小心翼翼地沾上水轻轻擦拭了一下,油印却好像更加闪闪发亮。

我懊悔今天穿这一套衣服,明明有更新,更好的衣服,我却偏偏选择了这套。

哎,算了,最起码头发没有太乱。我对着镜子仔细地整理了一下,看起来好像要好上些了。

我走出门来,她已在外面等我了,我有些诧异,看来自己耽搁的有些久了。

“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真没想到,男厕所也需要排队。”明明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但我还是下意识地这么说了。

“没事没事,我也就等了一会儿。”她赶忙说道。

这次是她走在前面,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她身着一身黑白相间的长裙,棕色的发汇集在脑后,扎成一个好看自然的马尾。她的耳朵娇小,脖颈白皙。

“不好意思,”我恍了神,不小心撞到一个服务员的身上。

她转过头来,眼神有些担忧。

“没事,没事。”我赶忙朝她摆手。

很快我们就坐回位子上,我感觉回来的路好像要近得多。

他们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很快桌上的酒也差不多被我们喝完了。

期间我也对欣妍有了简单的了解。

二十三岁,和我一般大,在外贸公司里任职。

“我去下厕所。”敏淑起身,朝厕所走去。

她走路有些不稳,于是欣妍与她一同前往。

“我去拿个蛋糕。”陈阳也朝门口走去。

不一会儿,她们回到座位上来,她的头发好像更齐整了些。

“陈阳嘞?”敏淑问道。

“去厕所了吧。”

他拿着一个漂亮的粉色盒子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敏淑问他。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绳结解开。

“敏淑,生日快乐!”他将盒盖一下掀开,是一个漂亮的纯白蛋糕,中间立着一个小牌,上面写着“祝敏淑小姐生日快乐”的字样。

“真好看~”欣妍把手叠在一起。

“谢谢你。”敏淑满眼柔情地看着他。

“喜欢吗?”他问。

“我很喜欢~”敏淑的声音也软了下来。

“喜欢就好,”他插上一根蜡烛,“快点上蜡烛,许愿吧。”

随着蜡烛被点燃,敏淑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我们给她唱生日歌吧。”欣妍在一旁提议。

“happy brithday to you......”

“......”

“你许了什么愿望?”陈阳一边吃着蛋糕。一边问道。

“不告诉你。”她回答。

“说出来就不灵了。”欣妍补充了一句。

我们就这样愉快的聊着天,吃着美味但算不上好吃的蛋糕,也许所有生日蛋糕都是这样。我们又点了一瓶红酒,不时呷上一口。

我们在临近餐馆打烊的时刻离去,又在分岔路口道了别,随后各自踏上回家的路。

2.

我们的第二次见面是在一个月之后。这一个月来,我总是想起那次会面。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依然是我们四人,相约在城市的中心公园里散步,感受自然的气息。

我穿上新买的外套和裤子,鞋子也是只穿过一两次的,搭配起来,自以为很x是得体。

她穿着一条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底衣搭上一件粉色的外套,有一股慵懒干净的气息。

我们漫步在树木草地间的一道道绿道上,大口呼吸,品尝这饱含生命气息的空气。

我们看到一片人较少的草地,走到其中一处坐了下来。

“今天这身衣服,比上次那身要好得多了。”坐在对面的敏淑看着我说。

“是吗?”我下意识地反问,尽管我心里也是这样认为。

“我也这么觉得。”一旁的欣妍用她明亮的大眼看着我。

我感到有些廉价有些发烫,不知是对于上次穿着的羞愧还是被她这样看着有些难为情,我转过头看向陈阳。

“你看我干嘛。”他打趣道。

我们都笑了。

“谢谢。”这是我所想到最合适的词语。

“你今天这身,也很好看。”我对着欣妍说完,感到心跳稍许加快。

“谢谢~”欣妍利落地回应。

“欣妍,你们公司近来咋样?”陈阳翻开背包,给我们每人递了一瓶水。

“不怎么样,”她皱了皱眉,“近来国外经济形势不好,美元贬值,全公司销量都差了好多。”

“看来大家都不怎么好过。”陈阳露出苦笑。

“书诚,你咋样?”他问。

“我们卖的是国内市场,不受影响。”

“近来,好像国内的形势也不太乐观。”敏淑看着在前方奔跑嬉戏的孩子们。

“我们卖的是青少年补习课程,所以不太受影响。现在的父母,就算砸锅卖铁都不想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他们总以为自己当初正是输在起跑线上,因此不想让孩子吃同样的亏。那些不抱有这样想法的父母,看到别人的小孩都去上这些课程,难免也会产生自己的孩子落后了的想法,最后往往也都会购买课程。”

“也是某种困境啊!”陈阳感叹。

“生活中的许多烦恼,本质都类似于此。”

欣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也属于利用这些来赚钱的人。”我自嘲地笑了。

“你是卖课,又不是骗他们。”陈阳拍了我一下。

“就是,”敏淑也转过头来,“再说,就算你不卖,也有大把人卖。”

“书诚说得这些,我觉得很有见解。”欣妍的神色庄重了些。

“只是些胡思乱想。”我摆摆手。

“不,我觉得很有见解。”她目光炯炯,紧盯着我。

“谢...谢谢。”

“我们书诚,”陈阳对着欣妍说道,“可是个爱看书的知识分子。”

“是吗?”她的眉毛微微扬起。

“去你的去你的。”我轻轻推了推陈阳。

“会玩二十一点吗?”敏淑掏出一副扑克牌。

“我,不太会。”

“书诚,你教下她。”敏淑将扑克递了过来。

我们一直打到天完全的黑了,看不清手中的牌时,才起身去吃晚饭。

我跟她也渐渐地熟络了起来。走出公园之后,敏淑拽着陈阳的胳膊,走在前面,我跟她并排跟在后面。

“我刚刚一直在想,你说的那个现象。”她看着我说。

“父母就算不情愿,也花钱让孩子补课?”

“对。”

“你怎么想?”

“我在想,既然每个父母都被迫被卷入这种军备竞赛似的角逐之中,那要是通过立法,强制性的不让这种课程出现,会不会有效果?”她说得有些慢,好像不断在措辞。

“啊,”她恍然醒悟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就是做这个的...”她捂着嘴,模样很是俏皮可爱。

“没关系没关系。”我被她的模样逗笑,情不自禁地笑了几声。

陈明和敏淑转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又意味深长地转过头去。

“你怎么看?”她乌黑的瞳孔直盯着我。

“效果肯定是会有,但感觉还不够。依然会有人卖,也依然会有人买,只不过不放在明面上,或是会换一种说辞。”

她眨巴着眼睛。

“比如我把补习班改名成托管所,或者兴趣班,孩子们到这里来之后,我依然给他们上补习的课程。对于我们卖的线上课程就更简单了,改个名就行。当然,这肯定多少会让市场变小,起到一定的限制作用。”

“而且,对父母来说,如果补课的孩子少了,那让自己的孩子去补课,也就赢在了所谓的“起跑线”上了。”她将目光移向前方。

“正是这样。”

“有些囚徒困境的味道啊。”

“我觉得,只能从根本上去转变。”

“怎么转变?”

“如果父母们能够意识到,孩子们的快乐成长比学到那些知识要重要得多的话,也许就能从根本上改变。”

“但是,这也要确保教学质量的提高,使孩子们得以在课堂上学到足够多的知识。我觉得,现在各式各样培训机构的兴旺,与那些不负责任的老师与学校脱不开干系。”我补充一句。

“啊,我姐好像就是为此,才给我外甥报了补习班。”

“嗐——”我叹了口气。

“我姐跟我说,每当周末送他去补习班时,他都百般不乐意,哭丧着脸。她即心疼又无奈,最后还是咬紧牙关,强硬地把他送了进去。”

“现在的孩子都太辛苦了,不像我们小时候那般轻松自在了。”

“我们那时,好像只要下了课,写完作业,就可以尽情玩耍了。”

“就吃这个咯。”敏淑转过头来,指着就在我们面前的火锅店招牌。

原来,不经意间,我们已经走到商业街上了。

“好啊,我好久没吃火锅了。”欣妍说。

“噢,好。”我回答。

“我觉得,你的分析很好。”快到座位时,她悄声对我说道。

我依然坐在陈阳旁边,与她们相对。

“你俩聊什么呢,笑那么开心。”敏淑看向我。

“没什么,就是闲聊。”

“我在问书诚关于下午说到的现在孩子们普遍补课这件事的看法。”她友善的注视着我。

“果然被陈阳说中了。”敏淑嘟着嘴。

“说中什么?”

“刚刚我跟陈阳猜你们在说什么,他猜你们一定是在讨论这个事情。”

“那你猜的是什么?”欣妍问她。

“她猜你在说你前两天看电影大哭的事情。”陈阳坏笑着说。

“什么啊!”她的脸唰地红了。

“别听他瞎说,”敏淑白了他一眼,“我猜你在说你同事那个事情。”

“那是什么事情?”陈阳坐直身板。

“我不太记得了,让欣妍讲。”敏淑双手撑在桌上,托着脸。

“不过,故事有点长。”她回应。

这时,锅里的汤渐渐沸腾,冒出一缕缕白气,浓香的麻辣香味正点燃着我的味蕾。

“那就一边吃,一边慢慢讲吧。”我举起筷子。

是个怎样的故事,具体我已不大记得,大概是她一位同事的糗事吧。

她笑得太多,因此许多片段讲得并不连贯,因此讲了好几遍。

她的眉毛不断弯着,脸也笑得有些僵了,浅红色的唇不是在说就是在笑,明亮的双眼时不时朝我撇来,眼神中也夹带着笑意。

我应该也笑了,但并不是因为听到她所说的。

光是看到她喜悦的脸庞,我也就充满喜悦了。

我们就这么聊着天,喝着酒,愉快的做些游戏。我与她说话不再像初次见面时那般拘谨,她也是一样,我们偶尔也会向对方塞去一两句话,或是开上几句玩笑。敏淑和陈阳时不时看向我们,别有深意地笑。

临别时,敏淑建了一个我们四人的群,方便我们下次邀约。

“下次见,书诚。”她仰起脸,向我道别。

“下次见,欣妍。”我笑着回应她。

到家之后,我看到她发来的好友申请,满心雀跃地按下通过。

3.

半个月之后,我们两人相约一同去博物馆看展。

半个月来,我们几乎每天互相联络,彼此更加熟悉了。

“嘿,”她拍了下我的背,“等我好久了吗?”她突然从我身后窜出,盯着我的眼睛看。

“没...没有,我也是刚到。”

“那就好,”她轻快地转过身,“我们走吧。”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我找寻着地铁里通往博物馆方向的指示牌。

“一次,你呢?”

“我第一次来。”

“那你得叫我老师才行了。”

“好的,林老师。”

她应了一声,咯咯笑了。

周末的博物馆总是热闹非凡,来旅游的游客,带着小孩的中年人,成群结伴的青年人,以及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人,博物馆里关于上世纪的展品,正是他们年轻时所曾切身经历的,他们也都怀念那段风华正茂的岁月。

我们排着队,有序进场。她紧挨着我,防止被人流冲散。

博物馆是一座宏伟的方形建筑,走进大门,一座大约二层楼高的身着军装的雕像伫立在中央。他是已故的城市英雄,曾在城市沦陷的时刻奋起反击,组织人们进行游击抗争,又在战争胜利之后积极投身重建事业,使城市恢复往昔的繁华。

人们围在雕像四周拍照,并不是为了纪念他,而是作为自己来过此地的证明。

博物馆总共有四层,一楼设有左右两个展厅,三三楼分别是四个展厅,四楼是四个内展厅加两个外展厅。几张长海报从上面悬垂下来,介绍着展览的分布和预告。

“该从哪看起?”我问她。

“变化太大...我不记得了,我上次来的时候,连这个雕像都没有。”她露出有些尴尬的笑。

“那你想先看哪个?”我指着上面的海报。

“xxx(正是这个已故英雄)的生平展。”她指着那张海报。

“我也是想看这个。”

“走!”她拉起我的胳膊。

展览从他的家庭开始说起,伴随着与他有关的许多物件,语言足够简练,但有些过于官方,使他缺失了某种“人味”来,也许是担心给游客带来错误的引导。因此我也才热衷于看些不那么官方的东西,虽然这样的东西真实性更加存疑,却有助于我去了解他们的多面性。

从展览的出口出来时,我听到一男一女在对话。

“分明只是一个“渣男“,怎么还敢称作伟人啊!”那女孩子说。

“可他确实做了很多好事啊!”男孩子反驳。

“那也只是个“渣男“。”

“按你这么说,刘邦,嬴政全都是“渣男“。“

“本来就是。”女孩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走出去几步之后,欣妍扑哧一声笑了。

“咋了?”我问她。

“你听到了吗,刚刚他们说的。”

“听到了。”

“不好笑吗?”她弯着眼眉,看着我。

“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

“像是鱼骨卡到喉咙。”

我也笑了出来。

“有些这样的意思。”

“我觉得,她单以这个评价历史人物,太过狭隘了。”她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

“是啊,人是很复杂的。

“丘吉尔是种族主义者,李白是酒鬼,列宁的双手也沾满了无数鲜血,这些都并不妨碍他们的伟大。”

“我觉得,这些反而更显出他们的伟大来,或者说,令他们生动了起来。”

“这才说明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啊。”

“正是这样。”

“是人就会有缺点和遗憾。”

“你也有遗憾吗?”

“也许有一点点,但好像暂时还没有很让我遗憾的事情。”她歪着头思索。

“我那样说对吗?”她又把头摆正,看着我。

“哪样说?”

“因为他们是有缺憾的平凡人,才更显出他们的伟大。”

“不敢说对不对,但最起码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就是对,”

“你说是不?”她又补充一句。

“应该是吧。”

“我们看下一个去。”她又拽起我的胳膊,拉我朝下一个展览走去。

待我们将所有展厅看完,走出博物馆的门时,天已有些黑了。

“你想吃什么?”我问她。

“火锅!”她两眼放光。

“那就吃火锅去。”

“走!”

橙红色的天散布着一朵一朵金黄的云,太阳仿佛化身成一团炽热的烈火在空中燃烧,使吸入鼻中的气息都变得温暖了。

又或许,只是离开了博物馆里冷气的缘故。

“二位是情侣吗?”火锅店门口的招待员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她反问她。

“今天是我们店的情侣特惠日,今天到店的情侣一律八折。”

“你觉得我们是情侣吗?”她俏皮地问她。

“有些像。”她回以礼貌的微笑。

“答对了,”她拉起我的手,朝里面走去,“还有位吗?”

“有的,女士。”她赶忙跑上前来,引我们入座。

她的手指长而软,掌心很热,附着着一点汗,拉我手的方式有些不太自然。

“你们为什么选今天作为情侣日?”坐下之后,她问她。

“九月九,长长久久。”她取来菜单,递送到我们面前。

“谢谢。”我向她道谢。

“不客气。”她转身离去。

“商业的套路。”她机灵地转动眼球。

“经济下滑的体现。”

“倒使我们省了钱。”

“可你的工作也受影响了。”

“那是两码事,他使此刻的我们省了钱。”她故作凶狠地看着我。

“老师说得是。”

“我记得,你能吃辣?”

“无辣不欢。”

“来个重辣,怎么样?”

“你吃得了吗?”

“不要小看人啊。”

我确实小看了她,我吃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不断地喝水,她却只是脸颊有些微微的红,因此,我被她不断打趣。

她抢着买了单,我担心争抢使她受伤,便由着她去了。

“下次我请你。”

“好。”

“省了不少钱呢。”她骄傲地指着账单上的折扣,像一位老兵展示身上的勋章。

“你可真能吃辣。”

“我说过了,不要小看我,”她挑了挑眉,“我从小就能吃辣,肠胃也很健康,医生说我属于天生就能吃辣的那类。”

“talent(天赋)。”

我们漫步在街上。

“书诚,”

“诶?”

“你...有交往过对象吗?”她说得有些吞吞吐吐。

“怎么突然问这个?”

“好奇。”她看向街对面。

“严格来说,有过两个。”

“严格来说?”

“第一个是高中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好像稀里糊涂的就在一起了,最后又稀里糊涂的就结束了。”

“典型的中学时期稀里糊涂的恋爱?”

“你这都是哪学的词?”我笑了起来。

她的眼珠咕噜噜转了转。

“书上看的。”

“你喜欢看书吗?”

“喜欢,但我看的,多是些不入流的网文。”

“网文也有许多好的,传统书也有许多差的。”

“真难得。”她明亮的双眸注视着我。

“什么难得?”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看传统书籍的人,都会看不上网文。”

“啊?”我有些诧异,“很多人这么想吗?”

“很多人会这样,“她顿了顿,“但你不这么想,我很开心。”

“我自己也常看网文,而且,传统的书,我其实也没有看很多。”我挠了挠头。

“你知道吗,我有特别喜欢的一本书。”

“什么书?”

“《傲慢与偏见》。”

“简奥斯丁的?”

“对。”

“我还没看过这个。”

“我下次带给你。”

“好。”

“还有一个是咋样的?”

“什么一个?”

“你刚刚说你交往过两个对象。”

“噢,你说这个。”

时间已有些晚了,我一边送她去往车站,一边对她进行了简单的讲述。那是我两年前交往过的一个女孩,年纪相仿,在一家饮品店工作,我跟她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交往了大概半年,彼此间并未燃起过太大的热情,因此,随着时间流逝,也就自然而然的分别了。

“好像许多感情,都是如此。”她感慨一句。

“你呢,交往过几个?”

“下次我再告诉你。”车来了,她俏皮地转过身去。

她的马尾与第一次见到时有些不同,扎得更加精细好看了。她的肩膀依然那样小巧白皙,我很想上去给她一个拥抱。

她突然转过来,使我吓了一跳。

“想什么呢,那么专心。”

“没,没什么。”我低下头。

她要上的那班车停了下来。

“我走啦。”

“噢……好。”

“下次见,书诚。”

“下次见。”

她登上车,与大巴车的声响一同远离。

我转身朝地铁站走去,不断回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穿过人潮涌动的夜市时,手机在口袋里发出阵阵响声。

我赶忙打开手机,看到她发来的消息,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4.

“曾书诚,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经理靠坐在柔软舒服的扶手椅上,故作关心地问。

“没。”我不喜欢他这幅高高在上的姿态。

“那销量怎么差了这么多。”他直视着我的双眼。

他的问题如我所料。

“最近涌出许多低价课程,他们做了许多AD(广告),与他们相比我们的价格太高了,之前找我买课的人,有的还把这些链接发给我,指责我们卖的太贵了,要我退钱。”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linda怎么不受影响?”

linda是我们公司唯一业绩没有下滑的人,并且,据我所知,课程的许多差评都是她带来的。她总是把课程吹得神乎其神,引导客人购买,而她卖完之后就撒手不顾,使公司流失了许多忠实顾客。

“linda给公司带来许多差评。”

他有些吃惊,好像从未想过我会反驳他,脸色已经从难看变成了铁青。

“差评最起码说明她卖出了东西。”

“你该优先反思自己。”他的眼神有责备的意味。

差评到一定程度,就什么都卖不出去了。我很想这样回应,但我没有。

“好的,经理。”我把头转到一旁,不再看他。

“公司给你们发工资不是给你们浑水摸鱼的。”

“我会努力的。”我低下头。

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你去吧,书诚,我一直相信,你是公司的金牌销售。”

我走出办公室,想不通他是怎么当上经理的。

我回到工位上,看到欣妍发来的消息。

“明天要一起去看电影吗?”

“好啊。”我回复她。

上次见面以来,我们聊天的频率更加频繁,范围也更加广泛了。

从工作到生活,从同事到亲友,从《傲慢与偏见》到《茶花女》。

我对玛格丽特的悲惨人生深感悲哀和无奈,她更多的则是惋惜,惋惜玛格丽特不像伊丽莎白一般勇敢。

我穿着新买的衣服裤子,站在镜子前打量了一会儿,轻快地出了门。

我们在地铁站集合,随后一起走向电影院。

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伴随着阵阵轻柔的秋风 ,她的头发泛出好看的金黄色,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灵动了。

“我给你带了书。”

她递过来一个袋子,里面是装帧精美的《傲慢与偏见》。

“谢谢。”

“你看的时候,最好忘掉我给你说过的部分。”

“怕是没有办法。”

“早知道就不该给你说。”她懊悔地说。

“没关系,”我笑着说,“就算知道结尾,我也很期待他的过程。”

“更何况,是好的结尾。”

“好嘛。”她嘟哝着说。

我们取出电影票,穿过等待电影开场的人群,走进影厅。

影厅里有些黑,我下意识地牵起她的手,她并没拒绝。

我们走到位子上坐下,她把我的手拉过去,放在了她的腿上。

我能感觉到她的脉搏逐渐加快,又或者是我自己的。

电影的内容我已记不大清了,大概是男主人公为了追寻爱情抛弃一切,远赴他乡,最后竟取得了圆满结局的故事。电影的情节有些俗套,合理性也存疑,又或者只是我的心思并不在上面的缘故。她柔软温热的双手不断抚摸着我的右手,我的心思早已飘向九霄云外。

“你觉得好看吗?”电影结束之后,她问我。

“还行。”

“剧情我都快要不记得了。”

“为什么?”

“你说呢?”她抓起我的胳膊,将头移向另一边。

我不知道如何回应,只是挠挠头。

“晚上想吃什么?”过了一会儿,我问她。

“我想吃面。”

“可以啊,你想吃什么面?”

“随便找一家面馆吃就行,只要是面,我都爱吃。”

于是,我们找了一家面馆,简单吃了晚饭。

从面馆出来之后,我们漫步到临近的小公园,有许多人在此跑步。

“你知道吗,去年的时候,我也天天像他们一样跑步。”她看着那些正在跑步的人。

“为了减肥吗?”

“对啊,”她俏皮地转了转眼睛,“我现在比去年少了二十斤。”

“曾经是胖女孩吗?”

“还没人这样说过我!”她掐了一下我的胳膊。

过了三个坡之后,我们开始走向公园深处,人渐渐少了。

“对了,上次你说要告诉我你交往过几个对象的。”

“一个,前年交往的,在去年年底分了。”她看着路边的花,全神贯注于其中。

“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当然可以呀。”她转过来,乌黑的瞳孔温柔地注视着我。

那是她曾经的同事,在一次团建之后,他深深爱上了她,并发起了猛烈的攻势。她对他并没有特别的情感,但也并不排斥,最起码不像以往追求过她的人那般令她不喜欢,于是在一天晚上,她没有拒绝他的告白,彼此开始交往。他对她很好,家境也算优渥,跟她的家境很是相配,从这些点看,是很合适的伴侣。但她对他却从来没有喜欢的感觉,既不期待相见,也不期待二人的亲密接触,到后来甚至有些反感,于是,她干脆地向他提出分开,他百般挽留,但她并不理睬,执意要分开。她觉得这对双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她不用再勉强自己,他也不用再倾注于这段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于是,在她的坚持下,二人就这样分了别。

“多优秀的人啊。”

“你说他吗?”

“是啊,家境好,待你好,工作各方面也都不错。”

“可我不喜欢。”

“这是另一回事。”

“什么另一回事,”她有些不悦,“肯定要喜欢,才能继续交往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的损失才大呢。”

“我怎么更听不懂了。”

“他失去了一个美丽又聪明的对象。”

她的脸顷刻间红了。

“就想听人夸是吗?”

“哪有!”

她的脸更红了,不好意思地撇向另一边。

“其实,我也觉得你很好的。”她嗫嚅着说。

“我哪里好了?”

“言行举止,各方面都好,还聪明,有学识。”她抬起头看着我,脸颊很红。

我向她贴近,很想吻她,她也闭上了眼。

在我行将闭眼的刹那,我听到了心中不断涌起的反对声浪。

我睁开眼,将头别向另一边。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明显察觉到她的失落。

风好像突然变冷了,树枝摇摇晃晃,发出凄厉的惨叫。

“那你觉得我好吗?”她扯着我的衣角。

“我觉得你很好。”

“你觉得我有多好,我就觉得你有多好。”她转而拉起我的手。

我感到脸颊再次发烫,很想吻她。

但那道在心中不断涌起的反对声浪却愈来愈响。

我感到有一道无形的裂隙横亘在我与她之间,仿佛只要迈开一步,彼此都会掉入万丈深渊。

我的头很疼,不知是否是这阵风的缘故,我的记忆也由此不大清晰了。我只记得,是她牵着我到车站。

我们彼此拥抱在一起。她娇小的身躯很是温暖。

车来了,我们互相道别,上车前,她转过身,依依不舍地看着我。

随着汽车消失在远方,我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她从省里一流的大学毕业,在一家著名的外贸公司工作,收入可观又稳定。父亲开了一家有近百员工的公司,母亲则是在教育局里工作。

与之相对的,我从县里唯一的大学毕业,也不知道算得上几流,在一家凭借牺牲小孩子的欢乐赚钱的公司里工作,收入极其不稳定。父亲是一家小书店的店长,母亲则是在花店工作,还有一个尚在读书的弟弟,收入仅够维持日常生计。

若是将两者放在一起,无异于二战中骑着马的苏联士兵去进攻德国坦克。

也许,这就是刚才脑海中之所以回响着那道反对声浪的缘故,也是那道名为”门不当户不对“的裂隙。

我的头好像不那么疼了,我庆幸自己残存的理智在那个濒临失控的时刻涌现,使我没有犯下错误。

我闭上眼,脑海中不断闪过她的身影,以及她说过的话。

我能感知到她对我的喜欢,丝毫不亚于我对她的喜欢。

我多么希望她对我的感情能够寡淡一些,这样的话,我便可以单以友人的角色 陪伴着她,不辜负她的期许。

可到家之后,我又不这么想了。我希望她能一直如现在这样喜欢我,正如我喜欢着她那样。

我打开手机,看到她发来的许多消息,才意识到,我神游了许久。

我赶忙回复了消息,不让她过于担忧,同时询问她是否到家。

确保她到家之后,我飞速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

我合上眼,迟迟无法入睡。脑海中尽是杂乱的思绪。

我想起了她今天给我的那本书,索性起身,打开灯翻阅起来。

我看得极其入神,一字一句,仔细推敲,天有些蒙蒙亮时,我将书本翻到最后一页。

一个女生用娟秀的字体在上面写着一句话。

“我可以有幸,做你的伊丽莎白吗?”

显然,这是她写的。

我感到大脑开始缺氧,赶忙做了几个深呼吸。

我激动得合上书本,反复揣摩着这句话的含义。

过了一会,我再次把他打开,将这句话又看了一遍。

又合上,又打开。

我起身喝下一杯水,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简单活动了一下,才再次躺下来。

我激动的喜悦中逐渐夹杂着不安,并且很快转变成忧愁。

当意中人向自己表明心意时,无论对谁,本都该是很开心的事情。

我却感到一种悲哀,一种深切的悲哀。

最终,是疲乏与困意将我拯救。

天已大亮时,我极度疲倦的大脑再也支撑不住,拉下了我的眼皮。

我记得那天我做了梦,梦到在大海里游泳,不断地游,找不到停歇的地方,直到筋疲力竭,呼吸困难。

5.

秋,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

既摆脱了夏的闷热潮湿,又未到寒冷干燥的冬天。金黄的银杏遍布山间,火红的枫叶掉落草地,微风吹起衣角,带来凉爽的秋气。

我们相约着去爬山。

她穿了一身棕色的连衣裙,外面披着一件米色的大衣,露出一截线条好看的小腿,下面是一双浅棕色的运动鞋。这一身装束加上她新染的棕色头发,跟秋天很是相称。

她一跳一跳地走到我身前,拽起我的胳膊,朝山脚下走去。

她给我看了她姐半岁大的儿子的照片,精致的双眼皮加上一双大眼,很是可爱。

“小孩子真可爱啊。”她感慨道。

“是啊,特别是当他们笑起来时。”

“他们笑起来,可不像大人一般含有深意。”

“不像我们。”

“我含有深意吗?”她眯缝着眼看着我。

“我可没这么说。”

她掐了一下我的胳膊。

“他爸妈好像又吵架了。”

“你姐和你姐夫?”

“对,我姐总是看不惯他的一些做派,经常去说他。他受不了了,就大吵了一架。”她的眼神透露出疑惑,“要我说,既然她当初就不喜欢,又何必要嫁,现在嫁了,又要嫌弃,这不是作茧自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当初她既然不喜欢,怎么还会嫁呢?”

“当时我爸妈一直催她,她自己也觉得人条件各方面都不错,想着没什么不好,就凑合着了。现在又不喜欢人家,嫌这嫌那,换做我是她老公,也要跟她吵架。”

我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吗,”她瞪着眼一直注视着我,“去年她问我时,我还跟她说过,没有爱的婚姻,是很艰难的。”

“结果她却没听进去。”我露出一丝苦笑。

“她之前有过一个喜欢的,但由于对方家境一般,被我爸妈搅黄了。在那之后,她就把合适列为第一要务了。”

我感到这件事或许与我也有关。

“我就跟她说:“合适,也要喜欢才行啊。””

“你说,两个人开始交往,不正是基于感情吗?”她问我。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什么?”我问她。

“你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

“没,没什么。你刚刚问我什么?”

“我说,你觉得,两个人是不是基于感情才能交往?”

“开始是这样吧。”

“那之后呢?”

“之后的相处,也不能只有感情。”我看向别处。

“但是,如果把感情比作水壶的话,就像你想装一瓶水,首先得要有水壶才行。”

“但是没有水的话,水壶也只是摆设。”

她有些不悦,低下头不再说话。

“欣妍。”

没有回应。

“欣妍。”

还是没有回应。

我拉起她的胳膊。

“欣妍,”

“干嘛?”她没好气地问。

“因为我说的话生气了吗”

“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话跟我父母说的差不多。”

“欣妍,他们不一定是错的。”我拉起她的手,“我认为,生活状况相差太大的两个人,生活习惯和观念上会有许多不同,由这引起的许多矛盾和争吵可能会逐渐盖过彼此的感情,致使最后分离。”

“这些我都明白。”

“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

她做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我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跨过公园的大门,我们很快就来到山脚下。

人们将脱下的外套绑在腰上,在一旁的树荫下做着热身。

“我们也活动一下。”她轻快地对我说。

“好。”我轻快地回应。

她带着我做了简单的热身活动。

“这些动作你都还记得?”

“高中时,我可是体育委员。”她有些骄傲地说。

“看不出来啊。”我故意回答。

“来,你摸摸。”她弯起小臂,另一只手抓起我的手摸她的肱二头肌。

紧绷的肌肉微微弯起,充满着运动的痕迹。

“感受到了吗?”她期待地看着我。

“非常棒。”

“以前每次体测,我几乎都是满分。”

“现在还时常运动吗?”

“现在很少了,都懈怠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今天能吃得消吗?”

“那当然。”她微微抬起眉毛。

但显然,无论是她还是我,都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我们在途中大口喘气,休息了许多次。待我们最后气喘吁吁地到达山顶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我伫立在原地,大口呼吸,以弥补体内缺失的氧气。

我总觉得高处的空气有些不一样,不仅是说含氧量的降低,而是好像还多了些云朵与孤单的气息。

我们精疲力尽地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我从包里取出水,递给她,自己则是取出装有茶水的保温壶,喝了起来。

“我想喝热的。”她看着我说。

我举起手里的保温瓶。

“这个?”

她点点头。

“普洱你喝吗?”

“喝。”

我将保温瓶递过去,她接过去直接喝了起来。

她发出“啊——”的一声。

“好喝。”

她又喝了一大口。

“给我剩点啊。”我假装要抢过水壶。

“还你还你。”她嘟着嘴递过来。

她这般模样很是可爱。

坐了一会之后,风好像变冷了。我担心她着凉,于是将外套从腰上解开,披在了她身上。

“谢谢。”她将外套拉紧了一些。

她的头靠在我身上,掏出手机,给我们拍了一张合照,照片里的她笑得灿烂。

时至今日,我都后悔当初没有将这张照片保存下来。

天已完全黑时,我们重新返回了山脚。四周的人不再是充满生机,蓄势待发,而是精疲力尽,死气沉沉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我们走到一个没人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明亮的路灯悬挂在我们不远的头上,飞蛾成群的围在它身边,感受它发出的光亮。

“好累哦。”她拿出我的保温瓶,喝了一口。

“看来还是有些吃不消啊。”

“看来我要恢复运动才行了,”她拍着自己的小腿,“你喜欢打球吗?”

“篮球?”

“什么球都行。”

“以前偶尔会打篮球,羽毛球。”

“那有机会我们可以去打羽毛球。”

“好啊。”

“对了,那本书,你看了吗?”

“没,”我撒了谎,“看了,还没看完。”

“噢。”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书诚,你知道吗?”

“什么?”

“我,”

“我喜欢你。”她将头低下去,脸涨得通红。

“什么?”我下意识地说出,尽管我已听清了她所说的。

一阵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有一对年轻的男女正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低着头不声不响。

她的话令我喜忧参半,我很忐忑,不知作何反应。

“书诚,我喜欢你,”她抬起通红的脸,明亮的双眸注视着我,“你喜欢我吗?”

她玫瑰色的小嘴微微张开,我感受到她说话时吐出的温暖气息。

我再也不能自己,深深地吻了下去。

时间似乎停止了,四周的一切似乎也都不存在了。我们仿佛置身于孤岛之上,耳边只剩下微微的风声。

我们情不自禁地闭上眼,任由唾液在彼此的口中交融,传达深切的爱意。

我们忘情地吻了许久,直到嘴唇干涩,脖子也僵得发了疼。

“全是普洱味。”她故作嫌弃地楷着嘴。

“你不也是。”

她依然红着脸,害羞地依偎在我怀里。

我们的肚子不约而同地发出了阵阵声响,这时我们才察觉,原来在爬了一下午山之后,我们的肚子早已饿极了。

于是,我们手牵着手去吃饭,在吃完饭之后,又手牵着手去到车站。

站台上,我站在她身后,用双手环住她,她也紧靠着我的胸膛。

“你喜欢我吗?”她咕哝一句。

“这还用说。”

“我问你喜不喜欢?”

“喜欢。”

“我真开心啊。”

“我也是。”

大巴车驶进站台,我松开她,目送她上了车。

回到家洗漱完毕之后,我躺在床上,脑海中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想着她那柔软红唇的甜蜜滋味,不知不觉坠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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