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年某天，阳光正好不偏不倚洒满房间，我缩在角落里，却无处可逃。

光真是个讨厌的东西，出现时给人无尽的欢喜，但从不久留，走后陷入无限的黑暗中黯然伤神的人们，它从不关心。

他在角落里找到我，斑斓的光影中，我仰起头看向他，光在他身后绽开，像为我保驾护航的骑士，穿着黄金铠甲，缓缓向我伸手。

他笑了，眼中是我不曾见过的潋滟水光，他告诉我，他来带我回家。

家？多有温度的词啊，我从未想过，这个字会再次属于我。

我拉住他的手。

就这样，他牵着我的手，带我逃离了残破颓败的孤儿院和无边无际的殴打。

穿过四季与洪流，我来到了他的世界。

二、

收养我，是养父母想给他找个玩伴，而如今，玩伴却变成了被照顾的一方。

我逐渐开始依赖他，依赖一个唯一给过我光的人。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心中发酵，我曾以为那是手足之情。

大概高二那年。

青春期的少年总对未知事物有无限幻想。他们尝试去爱，尝试被爱。

年少的感情总是最纯粹的，他眼里只有你，没有生活的压力，没有物质的诱惑，清亮的眸中单单倒映着你的影子，是听上去就觉得美好的感觉。

当我身边的朋友也沉浸在这美好中时，我反而显得突兀了。

喜欢我的人不少，但我却提不起兴趣。朋友们都说我眼光甚高，我也只笑笑不语。

那日，一个朋友要转学了，临走前将一众好友邀去KTV唱歌，算是践行了，我也在内。

我向来对热闹的场合不感冒，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包厢不算大，灯光昏暗的厉害，光球缓缓旋转，时有时无的光线晃的人眼花。

入耳尽是些鬼哭狼嚎，而唱的人却自诩深情拉着小女朋友，与她视线交融，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味道。

伴着不大好听的音律，众人也闹得差不多了，不知怎的，突然想起躲在角落里的我。

有人开腔，他问我追我的人这么多，就真的没有一个喜欢的？

我刚想摇头，猛然间，哥哥的脸出现在我的脑中，我愣住了。

仿佛四周一片寂静，我听到了心底一块坚硬在一点点破碎的声音，不敢宣之于口的感情不断从裂隙中溢出，我不敢细想。

“呯——”我仓促起身，衣角将茶几上的酒瓶掀到地上，支离破碎。那时我看不到身后惊异的眼神，我只想离开。

周边的光景都化作残影，天已然暗透了，我还在奔跑，我不知道该不该停下来，更不知道该停在哪里。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他的电话，他说给我做了晚饭，让我快回家，话语中流露的依旧是我视如珍宝的温柔缱绻。

我张了张嘴，想将心里冒头的感情告诉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我不敢。

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符，拼出一个“好”字，慌乱中我挂了电话。

我站在路灯下，飞蛾团簇着不顾一切地飞向光亮，我曾以为飞蛾扑火可笑至极，而现在的我却像极了那飞蛾。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句话“我喜欢他”。

念头一旦萌发，便覆水难收了。

三、

爱慕在心中萌芽，在时间里滋长。我想拥有更多。

那年我大一。

我第一次见他打球，联谊赛那天，烈日当空，我坐在看台的阴影里，望着他。

他总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发光体，每一个动作都会引起一阵欢呼。

球场上散落的太阳也为他雀跃，他那么耀眼，像我穷极一生想要追求的璀璨。

比赛结束后，他朝我走来，嘴角挂上笑意。

我的目光从不曾离开过他片刻，他也望向我，眸中漾着我不敢惊扰的温柔。

他向我伸手，他说，我们回家。

身影一点点重合，仿佛回到那日，他逆着光站在我的面前，白净的少年眼中盛着一池星子。

指尖触碰的那一刻，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掌心相对，我能感受到他运动后微烫的体温，他拉着我，与周边一切背道而驰。

温热不断上涌，缓缓萦绕心间。四下已无人，入目皆是你。

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意在此刻从心底倾涌而出，爬上喉头又跌回深渊。

缄默。我终是眷恋那份温柔，不敢失去。

我下意识攥紧他的手，就像绝望的人抓紧最后一个稻草，他是我的救赎。

四、

大约一个春日，我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他为我庆贺。

我们都喝了不少，他的脸上泛着淡红，灯影太过昏暗，深红的酒液在杯中摇曳，旖旎又缱绻。

果真是酒壮怂人胆，喝了酒，我便什么都干的出来了。

我借着醉意，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衣袂轻动，酒盏摇晃。我攀上他的脖颈，窥进他不知所措的眸，陈酿了多年的爱意，到此无法隐藏。

“哥哥，我爱你”。

我探寻他的眼底，想从万丈深潭中乞求一丝一毫的欢喜或悸动，却是无疾而终。

他轻轻推开我，揉了揉我的发顶，一如往常的温柔，他在笑，他笑我在说胡话，他笑我几杯红酒就醉的不行，他劝我早点休息。

他眸光闪烁，他不愿看向我。他在逃避，他想逃离，他不会爱我。

那日一后，他开始躲我，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我想他应该不想再见我。

五、

后来有一天，他主动联系我，他说他想和我谈谈。

我坐在卡座里，面前摆着我爱吃的甜点，他坐在对面，眼中依旧是足矣让我沉沦的温柔。

我有些恍惚，多久没见过他了，半年还是一年？

我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

一个女人拉开他身边的座椅，缓缓坐下，她抱歉一笑说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我看着他的笑意逐渐放大，目光自女人来后便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她就是约我出来的原因吧。

那女人笑盈盈的，有骨有相，清瘦的，像清晨初绽的玉兰，和他真是般配。他拉着那女人的手，片刻都没有放开。

他告诉我，他要结婚了，就在一个月后，是个好日子。

他想，我去做伴郎。我应了。

讨厌的日光，晃的我意识都模糊了。

我祝了他幸福，然后落荒而逃，我不敢看向他的眼里。

太刺眼了，眼泪都留下来了。

我的光亮，不见了啊。

六、

无限的黑暗，充斥着雾霭，难以喘息。

阳光带走的是清晨飘渺的梦，我也该醒了。

他的婚礼要开始了。

台上挂了白色西服，领带，皮靴一应俱全，材质都是上乘。

他给我的总是极好，却终不是我想要的。

我穿上他为我准备的西服，蜷缩在床上。

黑暗中，流动着刺目的红。

这次，他不会再拒绝我了吧？

梦，不会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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