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南,垂柳如丝,树下站着一个少年,树旁站着一个巨人。
白衣飘飘,少年的身姿像一根标枪,傲然矗立风中。
巨人向前俯身道:“少爷,薛家寨就在前方,三里路遥。”
少年名叫张作乐,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咳嗽,道:“敖甲,附近的村民你已经安置了吗?”
巨人敖甲恭敬地说:“是的,少爷,动迁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呢,费了我们不少银子,这附近有三个村,王家村,李家村,蒋家宅,都已经空无一人了。”
张作乐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辛苦了,这也是不得已,我这天残掌实在太过霸道,一旦使出十级功力,不但风云变色,大地呼啸,植物枯萎,附近的村庄都会瞬间消亡,为了减少人员伤亡,也只能想出动迁这一招了。”
敖甲道:“少爷宅心仁厚,小的十分敬佩!”
张作乐的眼前仿佛浮现了三十年的血案,他的父母双亲、家丁共一百八十人,被薛惊雷和手下屠戮殆尽,一个不剩,而他从小体弱多病,事发那天,管家敖甲带着三岁的他在少林寺看病,才躲过此劫。
消息传来,少林寺长老无心命手下罗汉堂武功第一的悔能禅师带张作乐连夜赶往西域,交给好友绝寰帮帮主澹台灭坤一手带大,并传以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绝学“天残掌”。
张作乐缓缓说道:“三十年了,薛惊雷这老贼也该正法了,这三十年来我苦练武功,恨不得吞他的心,喝他的血,为了报仇,我这个武功需要每天让蝎子和水蛭吸噬手心,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天残掌的罡气一旦发出来,就再也收不回,你若是在旁,也将顿时毙命,敖甲,你要不先回去吧。”
敖甲肃然道:“我这条老命本来也是老爷子救的,本该和薛老贼拼死一搏,但这么多年,我为了寻找少爷,等少爷回来,才苟延残喘这么多年,现在看到少爷学了这么厉害的武功,小的欢喜得紧,小的命也是捡来的,我只要看到薛惊雷在少爷掌下毙命,我也心甘情愿,含笑九泉了!”
张作乐点头道:“既此,也罢,那你就跟随我吧。大敌当前,我顾不得你,那你自己照顾自己吧。”
敖甲:“诺。”
琴声悠悠,飘渺穿过亭台楼榭,若非人间。
紫衣男子垂首抚琴,仿佛陷入了回忆,音乐声中全是思恋,瞬间与永恒的纠葛,一念无明。
无声无息间,他的身旁多了一个少年,雪白的衣袂风中飘动,没有一丝杀气。
紫衣男子也不抬头,只淡淡说了声:“你来了。”
少年:“我来了。”
男子:“你是怎么进来的,我这寨子里三层、外三层都是护卫,共三百名死士,外院到内宅须经过石室秘门,无数道机关,每触发一道机关,都会射出无数毒箭,所以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进来的?”
少年:“既然来了,就不要问。”
紫衣男子抚须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时隔三十年,你还是来了,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么?”
少年张作乐道:“你等不等我,我都会来。薛惊雷老贼,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薛惊雷似笑非笑地说:“这么多年,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别以为你天残掌练到十级,就能拿下我。天残掌在我眼里,只是皮毛末技而已。”
张作乐脸色微沉:“既如此,让你见识一下。”
薛惊雷笑道:“慢!良宵漫漫,你既然等了三十年,也不用急于一时。我且要问你,我的琴艺如何?”
张作乐道:“阁下的琴艺已臻化境,堪称飞花伤人,落叶穿石,就算是飞鸟途经,也会被你的琴声所颤动心弦。”
“那么你听了有何感受?”
“我本无心,无心即无情。你的琴声,伤不了我分毫。”
“哈哈哈哈,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薛惊雷今天也算遇到知音,不枉醉心音乐一辈子!”
“我来不是为了和你切磋曲艺,薛老贼,拿命来吧。”
“等一等,我薛惊雷人称薛五绝,琴棋书画,外加另外一绝。这辈子要不是爱好太多,我的武功早就称霸宇宙了。你不想领略一下,我的其他几项绝学么。”
“不想。”
薛惊雷眼波流转,道:“这样吧,你让我展示一下,这样我死也瞑目了。”
张作乐顿了顿,叹了口气,说:“也罢,你给我快点展示吧,谁叫我也是棋迷呢,今夜就让你死得明白,死得服气!拿棋来吧。”
薛惊雷拍拍手,十二个美若天仙的裸体少女鱼贯而出,把棋具摆开,并焚香奉茶。
张作乐也不惧茶中有毒,举起杯一饮而尽,他曾在西域奇遇,吞服神兽的心肝,已练就金刚不坏、百毒不侵之躯。
薛惊雷在棋盘前坐下来,左手一挥,道:“请。”
这棋盘是天竺紫檀制成,黑棋由南洋黑珍珠磨成,白棋由高昌国琥珀打磨。
张作乐取一颗黑棋,轻轻放在棋盘的角上“一、一”位置。
薛惊雷微笑道:“从古至今,从未有人第一步走在这个位置。在我国,围棋之技由来已久,一般由座子开局,而一衣带水的倭寇国不设座子,下法更为自由。阁下走在这个位置,显然棋艺之高,无远弗届。”
张作乐淡淡地说:“让你四子都没问题。”
薛惊雷拿起琥珀做的白棋,忽然轻轻一握,白子在他手中化为齑粉,飞扬洒落在棋盘上。
在棋盘上纵横阡陌之间,白色粉末在他信手挥洒间,形成了一副山水画,下方隐隐约约,波浪起伏,轻舟摇曳,鱼戏其间。
张作乐道:“阁下丹青造诣惊人,足可流芳百世。不过,今天我不是为了欣赏你的画功而来,你还有一项书法,以及另外一手绝技,赶快展现下吧,时间也不早,你该下地狱了。”
薛惊雷手里忽地多了一枚烟花,他用火点起,往天空上随手一掷。
烟花在天空绽放,所到之处,形成一串书法。
赫然是四个字“得饶人处”,铁钩银划,曲水流觞。
张作乐抚掌道:“好字,好字,没想到你的字比王羲之还潇洒,境由心造,如果不是你我有血海深仇,我们肯定可以是好朋友。虽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但我偏偏饶不了你。时间不早了,你表演完了吧,该我出手了。”
薛惊雷忙道:“罢了,罢了,没想到我这四绝也没有让兄弟止步,这样吧,你等我十分钟,我给你展现下最后一绝!假如你还不服气,我愿打愿挨,死而无憾。”
张作乐面无表情道:“去吧,快去快回!”
十分钟,薛惊雷手执一盘点心缓缓走出,原来是四枚油炸臭豆腐。
张作乐不耐烦地举箸夹了一块,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只觉芬芳肆意,齿颊留香,他情不自禁地把四块臭豆腐一口气吃光了。
吃完,良久,张作乐叹道:“想不到你的厨艺这么好,有这么好吃的臭豆腐,我这辈子从未吃过如此美味……我想,再来一碗行吗?”
薛惊雷笑道:“不要说一碗,天天吃都行。不瞒你说,三十年前那桩血案的真凶是我的弟弟薛惊云,他老是打着我的招牌,犯下种种罪孽,要不是他武功太强,我早就想击毙他了。既然,今天等到了兄弟你来了,以你我合力,打败他尚有一丝希望。”
张作乐道:“我在你的书法中看到了你的心,若非坦荡君子,不可能写出这么好的字,我已确信,你不是凶手。”
薛惊雷和张作乐四目相对,笑声响彻云霄。
是夜,两人将薛家寨一把火烧了,熊熊火焰在他们背后升腾。他们骑着白马,向着无边的黑夜飞驰,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