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雪夜之后,邢薇就病了,此病来势汹汹,起初只是烧热,拖沓了几日竟是衍成肺疾,整日里昏昏沉沉,仿佛千军万马行颅内,又似有声鼓乐器在耳边齐鸣,待到病慢慢有了起色已是大半个月之后。
书房内…
“这余家小子实在可恨!!当日追着薇儿回府就闹得是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如今我女儿的闺誉已算是被他给毁了,他却要始乱终弃,娶京城傅家的女儿,欺人太甚!”邢老爷满嘴嚷着,来回躲着步子仍是止不住心中的不忿。
一旁邢管家看着手中烫人的红色喜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糯糯的附和着邢老爷的怒骂。只见邢老爷骂了半晌之后,方自顾倒了杯茶一口饮下,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大口的喘着气来平复心情。此时邢管家才敢走上前去问道:“老爷,您看着请柬…”
邢老爷闻言一僵,沉思了半晌道:“去,怎么不去,不但要去,还要欢欢喜喜高高兴兴的去。邢升,你去备份厚礼,咱三月初八准时赴余府之宴。还有….”邢老爷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细细交代道“交代下人们嘴都紧点,这件事千万别让小姐和夫人知道,小姐身子还没好,夫人心性又弱,经不得刺激。”
邢管家连连点“是是,您放心,奴才醒得。”
二人都未注意到门外站着的那小小的身影……
邢薇缓缓撑起身子来,还未稳当就又重重的躺了下去,身子像是有千斤之重,。
“红袖,红袖……”邢薇使尽力气,只发出几声虚弱的呼唤。房门很快被打开,有人急步走了进来。
“小姐,你可算清醒过来了,您可知您这一躺就躺了大半个月,差点没把老爷夫人给吓死。老爷把咱全城的大夫都请遍了,您这再不醒,老爷可就得打发人去京城请大夫去了。”
邢薇闻言一愣,这些日子以来,她只是昏昏沉沉中记得母亲的哭声,父亲的责骂,以及如今还弥漫在口中的药的苦味儿….真真是“病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邢薇还在愣神儿,红袖已经将她扶了起来,赛了两个枕头在她身后,让邢薇靠着枕头倚坐着,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皮袄子来将邢薇裹了个严严实实。
“小姐,你这病刚有些起色,可不能再着凉了,您喝点水吧?”红袖说着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杯温水来。邢薇接过杯子,喝了两杯方罢了。
邢夫人听闻自家女儿已然清醒了过来,赶紧领着七岁大的次子邢楷文往邢薇房里走去,又打发人嘱咐厨房熬了小米粥送去。
“薇儿,你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我可怜的孩子,看这小脸儿瘦的…..”邢夫人一脸慈爱的抚着邢薇仍十分苍白的脸,想起那日邢薇回府时的情景仍心有余悸。一旁七岁大的邢凯文不知就里,也不明白邢府上下这大半个月来的紧张和煎熬,只道是一向疼他的姐姐病了,不让见。如今好容易见着了许久未见得姐姐,怎能不好好撒娇一番。
“阿姐,你赶快好起来吧,你这一病都没人再陪我玩儿了……”
邢薇摸了摸弟弟的头道“小文怎么总掂着玩儿啊,先生教的书可有用心学啊~~~~”一旁的邢夫人闻言叹了口气抱怨道“他呀,哪天不给我惹祸就算不错了~~这不前儿个又把一先生给气走了,如今这遥城哪还有先生愿意上咱邢府来,一听说是要咱这混世魔王,一个个儿的都跑得没影儿。你爹这两天正愁着去哪儿再找个愿意来的教书先生呢……”
邢家的这个小祖宗,邢薇唯一的弟弟,虽是长着一副同他爹相似的憨厚样儿,骨子里却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儿。遥城十个教书先生,得有七个被他“祸害”过,整人的手段是层出不穷,还不带重的,每次整完人要挨揍的时候总还能把缘由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弄得邢老爷和邢夫人是苦笑不得,头疼不已。邢家小少爷的顽劣也是同他老子的怕老婆一样,在这遥城是出了名的。
“哦~~小文,这次又是为什么呀?”邢薇问道。
只见那面前的小人儿老神在在,从那教书先生的迂腐无知,说到教育的重要性,又将教育的重要性,上升到国家百姓的高度,说到兴起时摇头摆尾,是要把黑得都给说成了白的。
邢夫人与邢薇听完后是一阵失笑,倒是让邢薇沉重的身子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儿啊,粥来了,你赶紧多吃些,吃完了再好好休息一下,娘还有些事儿跟你爹商量,晚上再来看你…..”邢夫人将厨房刚熬好送来的小米粥端到在一旁晾着,又嘱咐了红袖几句,方领了儿子出了门去。
邢夫人一行刚走一会,邢薇就打发了红袖去打些水来擦拭身子,躺了大半个月,浑身都不利索了。这空挡,邢薇正在闭目养神,只听见一阵推门声,睁眼一看,原来是刚刚出去邢凯文又折了回来。
“怎么了小文,有什么事嘛?”
邢凯文喃喃不语,仿佛有什么事左右为难,犹豫着要不要说。
“过来~~“邢薇直了身子招了招手,“告诉阿姐,怎么了?”
“阿姐,余哥哥是不是不会再上咱家里来啦?”邢凯文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邢薇一愣,一股悲意又拢上心头。
“小文……可是听到了什么?“邢薇状似无意的问道。
“那天在书房,我听到阿爹同邢管家说….说是余大哥要娶什么傅家的女儿,日子都定了,阿姐,余大哥不是要娶你,做我姐夫的吗?“
邢薇觉着身上的气力仿佛一瞬被抽离,便向身后倒去,竟是失手将一旁的小米粥打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