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以来,陆陆续续写了不少废话,尽管是废话,以前写出来发上去立马有人关注留言,“嗯嗯,加油!”“兄弟,我挺你!”现在写东西“22人浏览过,5人赞过,0条评论。”所以说啊,时间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
在众多的关注者中,有一位特殊的人,他是我的爸爸,总共有过两次留言,第一次是在《“小子,你比我幸福”》中,言简意赅--“文章写得还好,继续了。”最后一次是在《简单的幸福》中--“观察生活,品味生活,有感则发,勤于动手(笔),坚持。”虽寥寥数语,但却是我一直写下去的动力,我知道他一直在默默关注我。
最近我翻看自己以前写过的东西,有经历,有段子,有故事,大多还是废话,娱乐调侃,嘻哈取宠,可就是这样,爸爸前几天晚上在我房间睡前,还是跟我卧聊了好久我的“写作”,我说那些东西都是我瞎写的,上不了台面,爸爸说:”我以前把你写的东西给朋友看,他们说你像搞文字工作的,我说我儿子是学理科的,你们也真能猜”虽是只言片语,但爸爸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转过身背对着爸爸,陷入了很久的思考,导致我当晚失眠到0点,我反复在想:“为什么我随意为之的零碎篇章,却能让爸爸那样津津乐乐道,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最后落脚--‘可能是爸爸天天上班太无聊了吧’。”
我写了那么多东西,却总觉得少一篇什么,或者说欠谁点什么,就在那晚卧聊之后,我知道我欠爸爸一篇文章,所以今天我要为爸爸写一篇文章,不嘻哈,不调侃,说说记忆中我和爸爸的几个瞬间。
四五岁之前,对爸爸印象的空白只能靠老照片填补(照片自行脑补):留着两撇小胡子,穿着背心的爸爸,我要不说你能看出是个知识分子?爸爸年轻时不留胡子,很帅气,白衬衫小西裤,干练的很呢。爸爸怀里的吃货相十足的,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是我了,那个后来叫寇小懿的男人,两个男人的故事,被定格在这一刻,慢慢展开。
我对爸爸的记忆要从那辆永久二六大杠开始,90年代初,汽车摩托车就像现在的航空母舰,都听过见过,但谁也没开过坐过,更别提买一辆了,于是爸爸豪掷百金(当时有个词叫“万元户”,谁家存一万块钱,谁就相当于乡绅土豪,爸爸拿出万元的五十分之一,也是蛮大手笔的),买了一辆永久二六大杠,黑色的哑光漆,还有一个铃铛,一按起来叮当作响,很清脆。转过年,我上幼儿园,家离学校很远,一个小时的“车程”,我坐在永久的大杠上,为了让我坐的舒服些,爸爸让爷爷找人为我打造了一副“专座”,钢筋条焊接而成,架在大杠上,里面铺上一个厚厚的小垫子,很舒服,每天,我就在小伙伴羡慕的目光中上学下学,那是我儿时有关于“幸福”最原始的定义。
回家的路上,少不了爸爸的故事,《神笔马良》最耳熟能祥,爸爸一次次的演绎,也满足不了儿时贪婪的我,“爸爸,再讲一段吧。”"爸爸放慢车速,低头看看我,我也仰头看看爸爸,爸爸眼睛一转,“好,那就再讲一段。后来马良啊,认识了一个小女孩,她的名字叫精卫,他们是好朋友,有一天马良画了一片大海,面前就真的出现了一片大海,马良一不小心掉进了海里,精卫急坏了,她变成一只鸟,日夜不停地衔来树枝填海,终于有一天填平了大海,但马良却再也醒不过来了。”其实这是最后的演绎,因为在我不断的要求下,爸爸实在是编不下去了,只好给马良安排了这么一个结局,以至于现在我经常怀疑自己:我这么喜欢单车,这么能编故事,是不是拜爸爸所赐?
“爸爸,爸爸,再讲一个吧。”“不讲喽,到家啦!”爸爸一把将我从座子上抱起。
再后来,我们搬家了,搬到一个离学校只有五分钟路的地方,那辆永久也以100块钱卖给了一个叫“唐老鸭”的人,从那以后也没有故事可听了,我也能够自己上学下学了,也学会每天向爸爸要五毛钱,买一串“唐僧肉”,买一个冰棍,然后留着剩下的三毛钱,等什么时候馋了,就拿出来买几块大白兔,等小伙伴们东西都吃光了,我就在他们愤恨的目光中悠悠的拿出来舔上几口,然后再放回去。
爸爸很慷慨,每次要零花钱都没有打我的面子。
做陀螺,刻木剑,做爬犁......不懂木匠活的知识分子爸爸,硬是给我做出来这些小玩意,让我的同年拥有无尽的欢乐。
再后来,澳门回归那年,爸爸又买了一辆“幸福牌”摩托车,125,动力十足。我也上小学了,学习还凑合,千年老二,没并校的时候,班上的张文文总是压我1.5分,后来张文文转走了,新来的娄鑫又怒压我0.5,我在第二的位置上很稳,一直被追赶,从未被超越。那时候爸爸是我们小学校长,那个时候还不流行什么二代,爸爸对我来说就是爸爸,我亦从未借爸爸之名做过什么越格的事,但是那个时候总有高年级的学生,在放学的路上挑衅:“校长儿子就了不起啊!”我总是很不解,为什么校长的儿子就得被人另眼看待,我又没得罪他们。爸爸也从未因为我是他的儿子而放宽对我的要求,相反,经常要老师好好”招呼“我,所以当我自习课跟同学侃大山、上课请同桌吃苹果的时候,都受到老师”厚待“。有一次又犯错,老师把书包一根背带挂在我脖子上,将我推出门外,我的书包拉链从来都是坏的,书本散了一地,“找你爸去!赶紧的!”我当然死活不肯,任凭老师推搡,我自岿然不动,我虽然淘,但是知道要维护爸爸的尊严,于是大家都去拔草,一个1米5的小个子像只落水狗,狼狈不堪,在教室门口一站一下午。后来老师们和爸爸在一起谈这件事,他们哈哈大笑,爸爸也跟着笑,那时候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我的小学就这么过去了,小升初顺利考取全班第二名。
初中那个阶段,和爸爸的接触变少了,除了每天放学回来打声招呼,就一头栽进书本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成绩也不错,经常也和学校几大高手较量一番,胜负参半,但在班里,我始终是第二,我战胜了李一毛,打败了张三光,但王大伟第一的位置就像我第二的位置一样稳,我离他最近的一次是他全校第一,我全校第二,还被他甩了5分,英雄气短当如是,不过他确实优秀,这点我得承认,他现在念复旦,我念大连交大,时间啊,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
我顺利考取市重点高中,爸爸挺高兴,觉得我这几年还算干了点正事,我也挺得意,觉得自己挺牛的,在千百人中脱颖而出,以至于在后来的高中学习中,一直停留在全校300名上下,爸爸虽不说,但我隐约感受到他有点失落,有次他对我说:“是不是学校生活不好,以后周末我给你送点好吃的补补吧。”之后每个周末爸爸都来给我送好吃的,在家妈妈把做好的饭菜用餐盒打包,外面裹上厚厚的海绵,里三层外三层,用爸爸的“幸福牌”摩托车送到我面前,学校不让家长进校,爸爸就再门外等,每次下课,爸爸一米八几的身高总是让我一眼就认出来,有时候我在学校学习生活的很好,就吃的很开心,但偶尔遇到考试不理想、生活不顺心就只吃一点点,爸爸总会看出我的心思,凑到跟前说:"别有压力,尽力就好。”然后看着我吃完,再骑上“幸福牌”摩托车匆匆赶回去,12月的风霜将爸爸的脸雕刻的古铜色一般,望着消失在远处的车轮,心里有百般滋味。
爸爸是个坚强的人,生活再苦,日子再难,我从没听过爸爸抱怨过,他总说困难是暂时的。但是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
高考前三个月,我心里烦躁的不行,根本学不进去,更别提应付高考了,为了能让我轻松一些,爸爸告诉我:“感觉撑不住了就回家,每天下晚自习我都会在校门口等你。”我想让自己舒服点,所以每天稍有不适我就跑出校门,爸爸总会在马路对面的商店门口等我,手里拿着一件棉衣。爸爸的“幸福牌”摩托车再也无法承载爷俩的幸福,坏掉了,从别处借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余哪都响的自行车,这次,我坐在后座。3月,乍暖还寒,两个男人,谁也不说一句话,只有自行车链条和链盒摩擦的沙沙声,穿过几条尚有些寒冷的街道,回家。
后来我干脆不上学了,在家坐了两个月,心情倒是一天比一天好,可爸爸一天比一天焦急,眼瞅着就高考了,爸爸好几次动员我回到校园,可是我却不肯,我讨厌那个环境,或者说恐惧更恰当,爸爸也不好逼得太紧,总是一个人坐着叹气,爸爸的头发就是那时候白的,那时候我觉得我是个失败者,怂得像条土狗,连现在的我十分之一都不如,好在离高考一个月的时候我返校了,老师很高兴,同学们也很欣慰我回归,爸爸和老师见过面,说对我要求不高,以我目前的状态,考个专科就行。
6月23日夜,高考成绩公布,高出一本线几十分。
“你小子很行啊,我就说嘛,你肯定没问题,我的儿子什么时候差过!”我笑笑,没有接过话,那天我和爸爸都喝醉了。
2011年9月,我去了现在的大学,不是985,不是211,平凡的大学,平凡的生活,平凡的开始我的业余写作之路,大大小小也遇到过一些人,一些事,这些人这些事让我变得越来越勇敢,越来越坚韧,所以我感谢他们。我总觉得背后有双手,在我要跌倒的时候撑住我,在我要前行的时候推着我。时间啊,还是改变了一些东西。
再后来的故事,你们都知道。
前几天,和爸爸开车出去置办年货,我坐副驾驶,放着音乐,穿过几条街,那条曾在夜里走过无数次的街,我格外熟悉。我砖头望向爸爸,爸爸被我盯得不自然,问我:“你老瞅着我干嘛?”
我回过神:"嗯?啊,没事,你看那个骑自行车的男的,前面还坐着一个小孩。爷俩笑啥呢,大冷天的。”
谨以此文献给爸爸,那个让我从男孩成长为男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