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台洗衣机,要是被分到了我妈的手里,算是倒了血霉,那情形,简直可以用“跳进火坑”来形容。
妈妈自己就是一个喜欢洗衣服的人。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不是去卫生间,而是先到厨房把水龙头打开,接满满一盆水。然后,把她头天攒下来的布料,包括上衣、裤子、袜子,和其他她沾过手的纤维的、棉质的东西一股脑揣进去。
用手下压,将它们浸没过水平面,再淋上洗衣液,然后静静等待,像是给这些所谓的脏衣物一个下马威。
过不了多久,妈妈就如同通了电的马达,哼哧哼哧地揉搓起来。她干得起劲儿又投入,完全忽视家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我和爸爸嗷嗷待哺——因为早饭还没着落。
其实我早就做好了早饭,爸爸已经吃得很欢,可妈妈一连拒绝了我三次吃饭的邀请,每次都是说我不饿,一会儿再吃。等到她电量减弱,要休息一下时,早饭早就被她卖了。
有啥样的主人,就会有啥样的洗衣机。那台小天鹅被买回来,盖板的膜还没撕,就已经成了妈妈敢怒不敢言的奴隶。
它没有安生过一天,不是在洗衣服,就是在准备洗衣服的路上。每天早晨,我听到的不是鸟语,而是洗衣机的轰鸣,闻到的不是花香,而是洗衣液的消毒味儿。
有时候,我也会对妈妈调侃:“妈妈,您要不休息一天……让洗衣机歇歇?”妈妈总会一脸怒容直直对着我,她心里肯定在想: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儿子,不说给我打打下手,还为个洗衣服的机器抱起屈来了!
妈妈即使是按周岁算,也整整七十六岁了。她劳碌一辈子,不会打牌,不会打麻将,不会唱歌跳舞,不会与那些长舌妇们扎堆聊八卦,她甚至连一顿可口的饭菜都做不好,但她就是喜欢洗洗涮涮。
开始的时候,我还很反感妈妈这种受累不讨好的习惯,但久而久之就被磨没了性子。因为她这种习惯形成的时间,恐怕比我的年龄都长。要她改正,就好比要把她的生理基因重新改写一遍。
对于我来说,这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既然如此,那就随她去吧。就像她明明洗不干净饭碗,还常常打碎它们,却依旧抢着去干一样,拦不住就不拦了。
饭碗碎了,我花几十块钱买回来便是,洗衣机若是哪天想不开罢工了,大不了也再买回来一台便是。
我权当这些钱,是给妈妈准备的原本要治疗疾病的资金,但妈妈做了她爱做的事情后,心情一好,疾病就没有侵入她的机会。我也不用像有些子女,每天都要去医院才能见到自己的至亲。
两相权衡,这个买卖对于作为子女的我,并不亏。
那么接下来,我就只能做些后勤工作了。首先要嘴巴甜一点儿,多夸赞少抱怨;其次手也要勤快一点儿,她只要一闲下来,我马上热菜热饭端上去。
有父母在的日子,任何你所谓的烦恼,都将成为,你未来不敢轻易回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