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妈老汉都没得了哟。
爷爷去世不久后，邻居家的哥哥这样对我爸说道。
前半句是：我们这些人好歹还有个爸。
恩，这个哥哥的妈妈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一句玩笑话，却分明看到阿爸红了眼眶。
然后再一笑而过。
一如既往咋咋呼呼，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爷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和阿爸的性子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之间的交流在我的印象里少之又少。
就如自己和阿爸两个人相坐时，无言以对。
阿爸这个人和谁都是可以瞎聊的，唯独和家人却不似那般。
我曾一直以为他是不孝顺的，也是不爱我的。
不然怎么会那么多年都不回家。
在爷爷卧病在床的那些日子里，才深深懂得，有些感情从来不需要诉说出来。
那时每次给爷爷喂饭，他都会费半天力气把爷爷扶起来靠在他的肩上，一动不动，等我一点一点地喂完。
爷爷已病得骨瘦如柴，却出奇得重，一个成年男子都不一定扶得动，等一点一点吃完饭，阿爸的手臂早已酸得不行。
有好几次放爷爷躺下时差点直接把人摔在床上。
有时放得急了，我就会急切地说出一些责备的话，全然倏忽了他早已酸疼的手臂。
那段时间，即使我都戴着手套洗衣服，他从来不让我碰爷爷的衣物，也从来不用洗衣机，都是自己用冰凉的水手洗，一双老手在刺骨的水里淌来淌去。
我问他干啥不让我洗，他头也不抬，回答道“他是我的爸爸，不是你的，该由我来洗。”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知道，这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爱。
我不能去干涉。
有一晚，爷爷的状况很差，脸色蜡黄，一会发青，一会发紫，睡得迷迷糊糊，一直说胡话。
几个亲戚轮流守，最后只剩下阿爸和我还守在床边了。
阿爸一直让我去睡，我知道自己睡下半夜就醒不来，便坚持自己再守着，让他先去睡。
阿爸坳不过，便就在外面的凳子上随意躺着睡去了。
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那里，双手环抱着自己眉头皱成一团，睡得极不安稳。
从屋里拿了件大衣给他盖上，蹲在一旁，看着这个日渐苍老的男人，眼角的皱纹已经数不清，白发杂生。
心头万千涌动。
爷爷去世的时候，除了我们老妈和我们姐弟几个不在身边，其他的人都在了。
那才刚开学十天，前一晚打电话时阿爸说情况不是很好，但是和之前出现的情况差不多，宽慰着让别太担心。
我不会想到，第二天下午，爷爷就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的阿爸再也没有爸爸了。
后来听阿爸说起，爷爷走的时候一直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手一直不受控制地挥舞着，脸色因为情绪剧烈而变得青黄。
阿爸扶着他，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便说道：细娃在学校都好得很，你不用记挂。
说完爷爷便落了气。
葬礼的三天，阿爸一刻也没有睡过。
每天晚上先生在那作法的时候，我看着阿爸一个人举着挂着孝布，站在灵前，苍老尽现。
一直到爷爷入土为安，我回学校之前，再也没有跟阿爸好好说句话。
如今再面对他，还是无话。
只希望岁月你别那么无情，让他不要生那么多白发。
我只要看着他，继续像个孩子一样，和所有人大声开心地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