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星地图上看贵州,沟壑纵横,贵州人在自然中求生存确实不易。许多小村庄都选择在山间平地上,这样稍微减轻一点出行的困难。我的家乡天龙,是黔中的一小块平地,但是四周也有山,我们称之为“山”的在有些人看来只是“丘”,因为它不高,且是独立的,并非绵延的山群。所以我们常用“一座”形容山,在看过苍山、祁连山之后,我才理解为何可以用“一匹”形容山。
虽然镇上山不高也并不太多,但他们却像忠诚的护卫一样守卫着小镇。小镇东边是龙眼山,南边是大河山,北边是铺头山,这几座山圈起了小时候我对世界的认知范围。铺头山树林茂密,翻过山头便是我们的田地,除了劳作时会经过山脚的路,我们不太敢去这座山造次,因为那时候有护林人,而且总有一些袋子挂在树干上,有人说是死婴,便敬而远之。如今这座山因为修建贵安大道,已经被挖掘机啃掉了一半,砂石裸露。
小时候我们常去的是大河山,我想我们还是幸运的,这个乐园至少比鲁迅先生的百草园大了许多倍。有次邻居告诉我大河山的来源:原来大河山下面真的有条大河,只是河里的小蛇慢慢长成了大蟒蛇,它总是搅动河水带来涝灾,于是天神就搬来一座山把它压在下面,所以这座山也就叫大河山。小时候真的很爱听也很相信此类传说,感觉爬上大河山的山顶,也把大蟒蛇踩在了脚底,一股征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大河山的山顶很平坦,有些还没有长高的树木,有块巨大的岩石,比高更高的就是站在这块岩石上,感受风的疾劲,云的漂移。山的存在意义之一,是帮助我们看得更远。所以学习初一语文的第一首诗歌——《在山的那边》,我们很能理解山的那边还是山的失望,但是也有一颗隐秘的种子在发芽,总想去看看海的样子。不过当真正看过一望无垠的海,又发现山的精彩。
爬山的过程充满乐趣,蜿蜒的小路,长满杂草,春天有淡紫的扁竹兰,还有可以食用的香椿,打着采香椿的名义,又可以正大光明的上山去玩。夏天炎热,不愿去,山里的蝉鸣会让你更加烦躁。秋天落叶把小路铺满,走起来时软时脆,深深浅浅,又把叶子贴近泥土一寸。冬天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和老师同学上山打雪仗,下雪了我们也无心上课,于是大家一起上山打雪仗,初三的生活什么都没记住,好像就记住了这次打雪仗的快乐。
大河山上有个洞名为羽毛洞,总说这个洞有十八层,一层比一层恐怖,有次和同学准备好蜡烛电筒要去探险,还没走进五米吧,就魂飞魄散的逃离,真的是“险以远,则至者少”。大河山东西走向横亘在小镇的南边,从山的这边走到山的那边,基本也把小镇走完。为了分流穿过景区的车,在大河山的山腰来了一刀,修建了一条平坦的路,截断了蜿蜒向上的小路。不过还好小朋友似乎有了足不出户的手机乐园了。
东边的龙眼山很庄重地立在我们中学的后面。爬上山并不困难,因为有石梯,石梯的修建是因为山顶的庙宇,庙宇已经破败,但是残垣断壁中还能看出这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寺庙。没有人告诉过我它的故事,也许和尚们逃去外地,也许目标太大,被敌机轰炸,也许人们用锄头砸毁牛鬼蛇神。就像那山顶的枯松看着世事变迁,我相信,一砖一石皆有语言。某天,石缝中的细草给我点灵感,没准也能替它说出一段传奇。
天台山也很传奇,陈设着吴三桂的官服、佩剑和一个刻有字的洗脚盆。导游词里说吴三桂南下时曾到此处驻军,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旅游景点。于我,它还有我们可以用来荡秋千的粗壮的树藤,百年银杏,摩崖石刻,石崖上修建的寺庙,后花园的樱花,一次次和家人好友走过的路和时光。
山很厚重,山的故事很悠长,够回味,够品尝。那些还没有爬过的山,也是远方的故乡,待我爬到山顶远望,山的那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