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勇之(五)崇安伯伯

3电影《一代宗师》里说,一个门派有人活成了面子,有人活成了里子。无论里子还是面子都是优秀的人,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需要能力支撑。而我下面要说的这个人我却不能用里子或者面子界定,但他无疑是是我们门派最优秀的人。

崇安伯伯姓薛,最初是在来定叔口中听他到的事迹。来定叔是这样说的“人家把武术研究通了,十几岁开始是和先生坐在一个桌上的,那人有文采……”,那是我脑海里便出现了一个少年即天才中年更是名满武林的一代宗师形象。后来来建民叔又评价过,那次我在网上下了俞大猷的《荆楚长剑》的棍法图谱,兴冲冲的拿给建民叔。建民叔说了一句”你崇安伯伯研究的比这个要深!”

此后我心里看有一个问题“崇安伯伯究竟有多高?”

想着念着,念着想着,终于在一天晚上,在安鹏寄居的学校,一群老头子又来了,喝茶聊天看我们练拳。照例是要问候长辈的,不认识的建民叔给介绍。

“这你崇安伯伯”

“崇安伯——”

他也是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大个子,穿了白色对襟上衣,白色的裤子,圆口黑布鞋似乎是专门练功穿的,有很多地方是加厚的。

头发浓密似乎有卷的趋势,红里微泛黑的脸庞,一双眸子偶尔会流露出光彩继而有暗淡下去,抽血廉价的雪茄,十分的呛人。

当时我们正在压腿,踢腿,他过来纠正了我们的错误动作,增加了一些项目,然后又去个建民叔、来定叔聊天。

一段时间,瓦胡同的房子租期到了,建民叔等便联系我去住到崇安伯伯家,这样方便我就近学习功夫、接受他的指导。于是我搬过去了,那不是他的家,是租的厂房,应该是听说这地方快要拆迁了,准备薅一波国家的羊毛,但他和阿姨都住在那里,所以说家也是可以的。

按照师祖、师叔祖们的说法崇安伯伯对于红拳已经融会贯通,举手投足皆有拳意,皆有攻防。当然他最拿手的便是六合枪,不是单纯的继承是有发展,有创新。所以我是怀着憧憬去的,想着自己以后起码是个武林高手,甚至一代宗师时常激动的睡不着觉。

崇安伯伯不练拳但我练的时候他会纠正动作,保证每一个动作科学合理,符合人体力学,我在他的凌乱不堪的房间里看见过很多《运动学》、《人体力学》等体育运动类的书籍。

他强调站桩,要求我们站桩培养自然放松的状态,培养假想敌。即“练时无人房有人,用时有人当无人”只是那玩意儿实在枯燥乏味,我没坚持下来。

我来的时候还有一个比我大五六岁的小伙子住在他那里,姓杨,有时候我也喊他师兄。其实他和安鹏还有来定叔的儿子是师兄弟,是我的师叔。他在村子里来了一个鲜面摊,白天很忙,只有晚上我们可以聊一聊。

我知道我们都是想学崇安伯伯的压箱底绝技——六合枪。俗语有云“枪遇六合死,棍遇琵琶(是否这两个字,我不能确定,但读这个音)亡”

枪叔是冷兵器中最难练的,故也有“月刀、年棍、一辈子枪”的说法,其实当时陕西红拳界练六合枪的还有一位兴平姓刘的老爷子,据说得了真传。每次说起来,崇安伯伯就说,不要迷信前人,时代发展迷信前人咋能进步?所谓真传最好就是得了师父百分之百的东西,但师傅如果是个半吊子这真传意义就不大。古人是人,我们也是,而且生活更好,学习训练的条件也更好,没理由不发展不进步。

还有一次崇安伯伯说,武术不神秘,也不应该神秘,与泰拳、空手道、拳击希望都是和格斗技术,所以以后练拳时把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丢掉,什么太极生两仪,大小周天,即使有也不是初学者该关注的。

崇安伯伯的院子周六周天时常人满为患,都是六十多岁的老头子。

“崇安哥,你看我这个动作对不对?”

”这个动作咋不得劲?”

常常是这个人练一套枪、练一套棍崇安伯伯指出问题亲自示范。

有时候有些师叔祖就埋怨说,崇安伯伯不把枪法拿出来与大家分享。这时伯伯毫不客气说,在座你们当初练得时候方向就错了,只顾练套路,基本功不扎实,如今气力衰竭练不成了,到时候练个招式又去糊弄人骗吃骗喝。

一时间搞得大家很尴尬,但是不会多久就被其他聊天化解恢复如故。

我也练了一段时间的六合枪,每天晚上七八点我和杨师兄每人手持近三米的蜡木杆子,练习月枪。

即双脚自然站定,前手环状握枪四五十公分处,后手将棍的这透顶在手心五指钳住。两臂不能紧贴身子,腋窝有夹一个鸡蛋的感觉,然后平端起蜡木杆子双手配合转动手腕,使杆子前段划半圆,越小约好,一般前段半圆大小如普通碗口就算合。等练熟悉合格了再练边走边月。因为很像用枪在空中写一个月字所以叫月枪,特别是月的象形字就是个半圆。

现在的枪术百分之九十都是棍术的用法,所以枪术的特别之处也只有刺,如何快速准确的刺中?如何刺中别人的同时让别人刺不中。

我现在说出来,可以负责人的告诉大家刚才的方法,只要肯下功夫就练成高手。至于劈、扫、抡、砸都是棍法,也不神秘。

刚开始三米的蜡木杆子端起来都难,练三五下就歇一下。到最后可以练习十几分钟,足足两个月每晚五千下。最后把我练神经了,这也太无聊了。

此刻我就知道自己做不了宗师、连高手都做不了。

所以我认为所有武侠小说中最有可能和资格成为宗师的就是郭靖,功夫就是对于简单有效的招式的千万次重复锤炼。

大概呆了半年觉得没意思就找了个借口搬了个家,后来也时常碰见崇安伯伯,也照样聊天,只是大家心中也都有遗憾。

崇安伯伯的经历是颇有些值得说道的。

崇安伯伯的老师不是张爷,姓邢,也是西安东郊城中村的。根据来定叔说崇安伯伯自小就表现出碾压同辈的武学天赋,十一二岁就把老师的功夫学完了,然后指出问题在和老师的争执中折服了老师。我想着折服的恐怕不仅是他老师,在那个极度重视长幼尊卑的情况下是唯一可以和师父师叔被坐在一个桌子的,其他像来定叔,建民叔只能站着。

年轻时练过虎爪,听说是用五指做俯卧撑,开始时用指肚,后来是指尖,身体前后拉动,到最后指尖就磨圆了。我是看过崇安伯伯的手的,确实有异于常人,粗短而布满老茧,指甲很短不长了。

那时候他是和师父住在一起的,收入也全归师父。

一次有人来到师父这里聊天嘲笑他们的功夫不咋滴,崇安伯伯一怒之下抓向院子里大腿粗的一颗椿树,连书皮和木头抓下来一块,对方变了脸色不再言语。后来恢复高考,崇安伯伯考上了湖北体育学院武术专业。拿着录取通知书去见师父时,师傅说了一句

”我娃出息了,可以吃皇粮了,师父还是继续当自己的土农民吧”

“我是不是也得把你这几年给我的钱还给你?”

还说了一些阴阳怪气的话,崇安伯伯一气之下撕了录取通知书,不再提上大学的事。

这事儿是来定叔讲的,我当时听到这里气的牙根痒痒,这个老变态,剥削了学生十几年还见不得学生好。但是如果当时崇安伯伯上了大学,恐怕就是另一番人生光景也就不认识我了。

那件事应该对崇安伯伯打击挺大,不仅是改变命运的机会,还有老师的心思。后来崇安伯伯结婚了,听说妻子很贤惠,两人也般配,但继而就传出崇安伯伯酗酒,家暴的传文,把好端端的日子过的一团糟。

来定叔说时隔多年再见到崇安伯伯时他不敢认了,问了一句

”崇安哥耶——,嫂子人呢”

那一刻这个快五十的汉子流下了浑浊的泪水

“在村头的野地里呢”

来定叔说那天他们一起去看了满是蒿草的孤零零的坟。

后来崇安伯伯由结婚了,来定叔说不如前一个老婆,我自始至终接触的就是这个阿姨,我觉得人挺好,对崇安伯伯也真心实意。

崇安伯伯有两个儿子,是和前妻生的,都忙着过自己的小日子,无暇顾及老人,拆迁前为了分老父亲的财产倒是卖力表演了一番。

我在崇安伯伯处习武时,崇安伯伯便着手写《六合枪》,一部系统阐述六合枪渊源和技法的专著,应该是写好了,但应该是还在珍藏。

当时我偷偷搞了一版修改版,当时欣喜若狂,后来也散轶了。

如今崇安伯伯生活也算安定了,虽说拆迁补偿被儿子拿走了,但自己生活应该不成问题。崇安伯伯和阿姨没有子女,但阿姨的子女经常会来看老两口,也很孝顺。令人颇为感慨。

只是很多时候还是怪脾气,很多已经颇有名望的专家想和他交流都被拒绝,依然和社会、时代以及自己拧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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