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云雾缭绕的仙山上,住着一位傲娇又心软的神。神的住处长着一棵百年粗的古榕树,这可不是普通的树,它承载着人们的心愿。
如果你去过人界的祁山,你就会发现,山上有棵和这一模一样的大榕树。那树上挂着满满的各式各样的红,丝带交缠,木牌响动,一但风吹过,便成了山上最耀眼的风景。
“司祁大人,树上的祈福条牌又挂满了呢。”
“哎,时衡,你说人类都这么闲的吗?每天都这么多。”他指着一树的各式各样的或红丝带或祈福牌,一副没好气地样子。
又来了,又来了。我强行压下心底的笑,附和道:“是啊是啊。”
可我知道,司祁大人并没有不耐烦。因为他挥挥手这些东西就会消失在他面前,可他不仅没那样做,反而让我摘下都送到他那去。
一边嘴上嫌弃着,一边拿着人类写的祈福的东西去看。
人类把这种性格好像称为什么来着?
奥对了,是傲娇!
司祁大人就是这样一个口嫌体直的傲娇神。
这是我侍奉司祁大人的第一百个年头,可他每隔几天都要上演这样一出戏,来表达他对人类的“不满”。
我摘下今日的祈福条牌送到司祁大人书案上,堆了满满一桌。
“看来今天去祁山的不少啊。”我不禁发出感叹,司祁大人可要有得忙了。
“哼,我可不随便庇佑人。”他摆了摆衣袖,端坐在书案前,在一堆祈福条牌中,随手挑了一个祈福条。
葱白的指尖一触上红丝带,便有一行金色小字在他面前显示出来。
“希望媳妇能怀个女孩。”
小字一出来,就被司祁大人打散了。
“怎么求孩子这事不去找送子观音找我干嘛?”他哼了一声,在桌面上腾出一个空处,“再说什么年代了,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说着便将丝带放在那里。
随后他又拿起了一个寄着绳结的红色木牌,几个金色小字再次显现出来。
“愿神明庇佑,家人安康,弟弟的病早些好起来。”
字迹落完,化为一道微弱的几不可见的金光钻入木牌中。
若是有人能追溯,便会发现这道金光自仙山上而出,连着人间祁山的古榕树辗转依附在山下一个姑娘身上。
那是祈福的人。
司祁大人曾说:“人类的祈福是含有神力的。”
人类进行祈福,会产生信仰之力,便是神的神力来源。而古人说的心诚则灵,不过是祈福被神看到了,神将他的信仰带来的力量化为神力还给了他而已。
所以司祁大人又说:“我可不稀罕他们那点神力,哪来的都还哪去吧。”
金光所含的神力虽然微乎其微,却是身处黑暗之人的一星灯火。
还有什么是比光明更能带给人希望的呢。
“神明偏爱,一切从欢。”
“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父母安康,前途似锦。”
平安,前途,学业,情感,凡人求的大抵脱不开这些。
毫无新意,却各有各的心意。
02.
可这些年,却有一个人的祈福和旁人不一样。
话说,算算日子,她的祈福信也该来了。
对,旁人是祈福带,祈福牌,唯独她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张纸,塞在信封里。
所以当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祈福信的时候,惊讶的哑然了一瞬。在一树祈福条牌中,它着实醒目。
果不其然,司祁大人也一眼注意到了这个“特殊情况”。
显然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那一瞬间,空气都凝滞了下来。“可真是……”司祁大人的话说了半截,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于是没了下文。
他故意压着不去看那封信,不愧是司祁大人,我只得站在旁边暗自好奇的心痒痒。
第三十个、三十一个、三十二个……
就剩最后一个了!
“时衡,你脖子伸那么长做什么?”
“咳咳。”我尴尬地掩饰道,“没有没有。”
只见他的指尖终于触上信封,随即金色小字一一浮现在空中。
敬启:
小女陈愿,向神明大人问好。
今日重阳,最宜登高赏秋。神明大人也会过节吗?不过妈妈说人间的重阳主要是祭祖敬老,神明大抵不过这种节日吧。但是,今年的秋天格外美,祁山美得像仙境一样。就连电视剧里的仙境也没有这里美。
山上的风呼呼地,不像山下那么柔和,嗯……柔和地就像我妈妈的怀抱一样。
我本来今日穿了最爱的小裙子,但是妈妈说山上冷,不能穿裙子。所以我只戴了最爱的小帽子。橙色的,带着花边,和秋天很配哦。
奥对了,我是来祈福的。他们都说我生了病,可没人告诉我是什么,或许很严重?可妈妈说不让我瞎想,不是厉害的病,只是有些麻烦,要经常去医院。妈妈从没骗过我,所以我一直都很听妈妈的话,乖乖吃药。
可妈妈越来越瘦了,她最近总是很悲伤,就连我扮鬼脸也逗不了她开心了。所以我想,我想拜托神明大人,让母亲快乐起来。如果可以让我的病也快些好起来就更好了。
祝神明大人安。
陈愿
戊戌年九月初九
字体很大,但很工整,满满铺了一张。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来信,彼时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
后来每年的重阳节,她都会来祁山,写一封信,祈一次福。
上一次来信她说,身体已经大好,期待下一年的重阳。
今年就是第四年啦,再等几日又是重阳了。我数着日子盼望着,每一日去收树上的祈福条牌都很欢喜。
03.
今年的信来的比往年都早,我小心翼翼的护着那封信,跑去司祁大人的住处。
“冒冒失失的。”司祁大人一边说着我,一边抽走了那封信。
“明明你也想看。”可这话我不敢说,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
司祁大人一触上信,字迹便自动显示出来。
熟悉的信封,可这次只有短短几句话。
敬启:
神明大人安。
身体欠佳,这次的信便由母亲代为寄挂。
因为我再过半月就要做手术了,今年就不能来祁山了,医生说有50%的成功率,所以也可能这是最后一封信了。不过我相信神明大人会眷顾我的,我以后还要给神明大人写信呢。
还有啊,祁山的秋景那么美,我可舍不得。
愿安,愿安。
陈愿
辛丑年九月初六
“大人……”我看着那字久久说不出来话,只得呆呆叫着大人。
她每次的来信语调都很欢快,让人忘了她患了病的事。
“人都这么脆弱吗?”我问。
“时衡,生老病死,皆是人世常事。”司祁大人的声音很淡,可他为什么突然转过了身。
金色的微光消失在眼前,我的心也随之一起辗转到她身边。
04.
病房的窗外有一棵树,初秋的白雾凝成露珠坠在枝桠间,一滴清透折射着晨曦透进窗子里。
她躺在床上,目光注视窗外。
“今天的天气大概很好吧。”她不禁感叹道。
“不,不是大概。”好似有声音在她耳边,飘飘忽忽地,语气却坚定。“是一定。”他说。
“那树枝上怎么站了两个人?”她惊讶地看着窗外,不可置信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今天的天气会很好哟,祁山的风也很温柔。”
那声音又出现在耳边,温和的像那缕透进来的金光。
“是神明大人吗?”
并没有人回答,也不需要回答。
她看见窗外的人朝她挥了挥手,好像有风起,他们也随之消失在枝叶间。
阳光四射,穿过树的枝缝,洒进窗子里。
病房的门被推开,她听见医生感叹了一句“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是啊,今天的天气可真好。”
“我从前风闻有你,而今亲眼见你。”
“我从前风闻有你,而今亲眼见你。”——《圣经·旧约·约伯记》 这句话是约伯回答上帝的话,在此前他从未见过上帝,他的信仰来自于风闻和遗传。(背后有些许复杂,感兴趣的可以去搜搜看。此处无特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