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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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回市里的路上,收到她的微信。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申请,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很多年前,我因为感冒发烧,疑似H7N9,不得不退出军训,隔离在一间满是药水味的屋子。午饭之前,我都不得不插着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这样就听不到对床巴基斯坦兄弟,蹩脚的中文骂娘。

在校医院百无聊赖的第一天下午,我收到了她的短信。

“听说你被关起来啦?你玩QQ吗,加我吧。半起花窗燕归来”

通过验证后,芣苢发来一张全系男生站军姿的照片,我回了一个偷笑脸,她说你笑啥怎么这么晚才回我,我说我睡了一觉刚醒来,她说好吧猪。然后,连发了3个猪头和,匕首。

车在山中穿行,我在后座被颠得五脏错位。。打了半天的字又一个一个删掉,聊天框顶挂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也突然变成一片空白。

踟蹰,纠结肆虐,翻遍了表情包又切回打字。

我说“你好”。

她说“honey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申请,对方验证后,才可以聊天。”

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失落情绪,一秒卸下,瞬间如释重负。

老郑在里座,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烟,窗外山峦叠嶂,竹林涛涛。他蹙眉沉默,似乎比我还要失望。下山的路上,他就止不住地碎碎念,“怎么就不见了呢?几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漫长的公交线路缓缓行了一半,在山腰处吭哧吭哧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正对着一座教堂,古朴精致,在广袤山间,突兀又夺目。

黑矮的胖司机下了车,和迎面而来的每个人热情问候,三三两两的信徒,说笑着走到我们面前。

我起身给年纪稍大的老人让座,她推脱半天,大家劝说着,又向我作了揖,才坐了下来。

车子启动,几个老人似乎是错把我认做了附近村里的孩子,跟我讲起他们的幸福生活和耶稣的种种好处。

我仔细辩听,听懂的时候就不住点头,朝着他们微笑。。老郑实在看不下去,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大抵意思应该是我只是过来旅游的外地人。

因为他们看着我,一起说了声,耶稣爱你。然后撇开我就拉着老郑开始海聊。

窗外景色变得开阔,巨大的水泊里群鸟盘旋。

我盯着09年9月新学期操场,彷徨淡漠。潮湿闷热的天气使人焦躁,积压的情绪野蛮生长,挫败失落,感觉被全世界遗忘。

“在想什么呢!”芣苢突然从身后蹦出来,吓得我踉跄着退了好几步,黑脸的巴铁兄弟笑得前俯后仰,完全忘记了午饭晚到的烦恼。

我惊诧地看着一身迷彩服的她,“你怎么过来啦?”

芣苢骄傲地掏出一本病历,在我面前甩得咯吱响,“我骗医生我发烧了,趁着量体温就跑过来啦!”“是不是很机智?”

“你不怕吗?”

“怕什么?”她忽然抬起头,目光笃定地注视着我,藏在帽沿下的漂亮的眼睛,明亮清澈,满是笑意。我第一次见到女生这样的眼神,温暖治愈,内心奔腾的乱流也渐渐驯服,整个世界平和亦友好。。

车厢里一声刺耳的尖叫,一下子把我带回现实。。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老郑,他涨红了脸,竟有些哽咽。身后的几个大妈倒是七嘴八舌地和我解释,我听懂的不多,大意是面前的老奶奶,老郑他们几个人,以前住在不远处的同一个镇子上,彼此都是邻里街坊。

“无巧不成书啊。”老郑扶了扶快散架的金边眼镜,似乎也不愿过多叙述。

气氛被面前的两个花甲老人弄得尴尬莫测,他们兴奋又拘谨,显然是藏着故事,凝噎喉头。

三十年了,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老到认不出彼此,从没想过此生还有重逢。

“这些年过的怎么样?阿珉还好吗?该成家了吧?”

老郑打破了平静,心中困惑一股脑儿地抛了出来。

“挺好的,我现在每天都和他说话,珉儿还是个孩子模样,这么多年了也没见长个。”

“他啊总在梦里和我说娘啊,你得信耶稣,这样就可以每天都见到我了。”

老人越说越动容,同行的几个人纷纷上来劝慰,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抹干了泪却是不再啜泣。

“你呢?”

大家纷纷把目光转向老郑,他瑟瑟瞥了我一眼,支支吾吾,扯着漏洞百出的荒诞故事。

老奶奶静静听着,笑容挤开皱纹,她满怀憧憬地说,你的孙儿一定像你年轻时候那么漂亮。

1986年除夕,郑之亦跪在冷冰冰的雪地里,向新寡的沐莠求爱。

他说他等了十年,角色从同学同乡,到她孩子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连窗户都没开,他们成了全镇的笑话,隔天初一,就像逃亡一样,各自远遁。。

车过了江,视线也开阔起来。

我挎起包,背向开窗窜进来的风,远处大厦爬满了LED,蛇游而过的五彩字符,每一个都在朗诵着,再见。。

过了滕王阁,又过了省博。

我和他们告别。

我说,我可以给你们拍一张照片吗?”她微笑点头,镜头里满是慈祥,按下快门,她又起身谢我。

老郑没有出来,他只是和他们一齐,庄严又虔诚地告诉我,

“耶稣爱你。”

13年秋天,我们深夜喝酒道别。。

芣苢疯了一样,见纸就撕,大家的合影,碎了满满一地。。

我回来的时候,她故作清醒,把手一摊。

“机票没了,你走不了啦哈哈。”

离开前,我又进了一趟山里,在山腰处的教堂驻足歇息。

我走进有些斑驳的长廊,里面静悄悄的冰冷刺骨。

一直往里走到尽头,推开生了青苔的木门,才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我给她看,她的照片。

“昨天的新娘,很美。”

我木讷站在原地,一时恍惚。

小姑娘递给我新婚的合影,就又回过头去,自顾自地念书。

“尘土仍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神。”

“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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