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一
那一晚,三里问我:“落花犹在,香屏空掩,人面知何处?”
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静静地凝望天边,看飞鸟划过的痕迹。那时,断鸿声里,立尽斜阳。她靠在我的肩上,却一直出神地盯着远方,安静得有如陶瓷娃娃。我不知道她这样到底能看到什么,却也不敢乱动,因为我怕一动,颈窝上便有泪,决千里。两三年了,我还是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毕竟在他们的故事里,我写尽春风,却写不尽你,所有的安慰都变得软绵绵的,没有意义。
这是毕业后的第一次相见。伍家推门进来的时候,阳光大把大把地洒落在他的身上,像流瀑,照得一室突然的安静。我表情僵硬地侧头去看三里,她正低头搅动着杯子的边沿,声音“一嗒、一嗒”的,在这喧闹的包厢里显得格外清脆和诡异,姣好的面容瞬间落寞,安静得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我心想:“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也许说得就是她这样的人吧。我转头看着伍家,似乎他天生就应该带着光环,你看,就连阳光也不吝啬。但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再相见,遥相望,回忆却铺面而来。说起来,记忆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它把过去、现在和未来都连接在了一起,山隔不断,水隔不断,不是缠绵也浪漫。
我们的缘分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我也记不清,好像当年我们尚在娘胎时便认识,但或许今生的纠缠是前世的因果。“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三里、四里和伍家,他们的名字便是被父母取于此。而我,只是个碰巧。
我遇见他们的时候,四里还不是一幅挂在墙上的照片,她和三里一样活泼可爱。那时候文理分班,我甫和三里在文尖班成为了同桌,却还不认识隔壁次尖班的貌美如花便是三里的孪生妹妹四里,也不知道理尖人称“祸害”的伍家,和弟弟相差十岁的我自是看不懂他们三个人的青梅竹马。但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三里和四里同时都喜欢着伍家,而且,伍家也喜欢着她们中的某一个。后来,事实证明,是三里。可是,连一个“梁记叉烧包”都要相互谦让的姐妹俩又怎么会为了伍家而心生间隙,况且还是在那抓早恋的年纪。但女孩子单纯的小心思总是轻易就让人看在眼底。每当有机会四人同框时,三里和四里都会选择远离伍家的位置,如此一来二去,我站在伍家的右手边竟然变成了一种习惯。“街南绿树春饶絮,雪满游春路。树头花艳杂娇云,树底人家朱户。”艰苦奋战中难得的偷闲终究也是快乐的。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最后一个寒假,一向活蹦乱跳的四里突然住了院。“白血病真是一个残忍的词,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我们身边。”这是开学后班里一个同学的原话,那时已经组织了募捐,这个消息让很多人唏嘘不已。是啊,因为还有最后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啊,三里和四里心心念念的十八岁成人礼就要来了啊……那时候,我去医院里探望过几次,曾经亭亭玉立的四里在窗户底下脸色苍白得可怕,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直望啊望啊,不知道在看什么。有一次,她突然低低地问我伍家怎么不来。我猛然惊醒——伍家因为申请出国便一直在做准备,这三四个月了,他真的只来了一回。我想,再等等,再等等,伍家就快忙完了。可是生死竟然真的不由人,明明已经手术了,明明那么多人都在为四里祈祷,但是第二天当我们踏着朝阳书声琅琅时,肺部感染不幸去世的消息让很多人泪流满面。
毕业后,伍家出了国,而我和三里各自读着南北之隔的学校,这些人再也没有见过面。我知道,四里曾经希望三里和伍家在一起。可我也知道,其实三里的心里是怨着伍家的,毕竟四里在病时我们四人同框就真的只有那一次。我总是在想,也许年少时便见过生死的人,心里难免一窟窿。
简媜言:“一生那么短,可又迢遥得让人心乱。”在这一场变故里,我不知道谁对谁错,又或者说是否有对错。相见时未曾红着脸,却在离别时红了眼。既然故人相遇总是前尘往事浮上心头,惹得一腔愁,那么下一次我或许再也不来。
我知道这些事情真的难以释怀,我也曾痛恨“该死的回忆,拉长千万里”。而如今却只希望但目送,芳尘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