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隐秘的疼痛
堂弟蹲在茅房已经半小时了。夏夜的蝉鸣声中,隐约能听见他压抑的抽气声。奶奶端着煤油灯站在门外,昏黄的灯光在她皱纹间流淌:"娃啊,要不要抹点獾子油?"
堂弟出来时脸色煞白,裤子上沾着暗红的血渍。诊所的王大夫给开了几包药粉,用旧报纸包着,说用三天就好。可第七天了,堂弟还是只能侧着身子坐,写作业时额头抵着桌沿,汗珠把算术本洇出一个个小月亮。
二、偏方的诱惑
"得烧一下!"邻居马大婶拍着大腿说,"我娘家侄子去年也这样,烧完第二天就能挑水了!"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要半夜烧,还得是黄表纸..."
爷爷在堂屋听见这话,烟袋锅重重磕在门槛上:"胡咧咧!县医院是摆设?"可夜里我起夜时,看见奶奶蹲在灶房,正用剪刀裁黄裱纸,剪出来的小人歪歪扭扭,像棵病恹恹的豆芽菜。
三、夜火
后半夜,我被一股焦糊味惊醒。院子里闪着橘红的光,映得窗纸忽明忽暗。我赤脚冲出去,差点撞上同样慌张的堂弟——爷爷正蹲在枣树下烧纸,火堆里躺着个纸剪的小人。
"爷!"堂弟带着哭腔喊。火星腾起的瞬间,我看见爷爷耳根通红:"就...就试试..."他手忙脚乱地踩灭火堆,灰烬里露出半片没烧完的纸,上面用钢笔写着堂弟的生辰八字。
四、晨光与药片
天刚亮,爷爷就套上了那件走亲戚才穿的蓝涤卡外套。"走!"他往堂弟怀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煮鸡蛋,"咱去县医院。"
县医院的走廊亮得刺眼。穿白大褂的医生看完诊,笑着推了推眼镜:"小问题,打针消炎就好。"针管推到底时,堂弟攥着爷爷衣角的手终于松开了。
回家的班车上,爷爷盯着窗外飞驰的麦田,突然说:"你奶剪的纸人...腿太短了。"堂弟噗嗤笑出声,阳光透过车窗,把药片的锡箔纸照得闪闪发亮。
五、余烬
那晚的纸灰被奶奶扫进了菜园。后来下过几场雨,灰烬处竟长出几株野菊,开得比别处都旺。爷爷每次路过都要嘀咕:"封建迷信..."可再没抬脚去踩。
堂弟的药盒至今收在奶奶的樟木箱里,和褪色的黄表纸放在同一格。有时我觉得,那皱巴巴的纸人和银亮的药片,就像两枚来自不同世界的勋章,共同记录着一场没有输赢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