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底的星空(小说连载8)

星子回过神来,极力平复内心的紧张和不安,问了问俞蓉婶:婶,怎么会这样,我家人都去哪了?

俞蓉婶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犹豫了片刻,即恢复平静的表情,她看了看星子,知道他稚嫩的肩膀和尚且幼小的心不能否面对这样的结果和打击,她平和的对星子说,你家搬走了。

搬哪了?星子急切的问,这个村里哪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容得下我这个贫穷的家?星子抿着嘴,急切的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结果,害怕面对他不能面对的。

你看看你,紧张什么,你家人好好的,他们搬到村里办公地去了。俞蓉婶害怕说漏了嘴,慢条斯理的说着,其实她也害怕没控制住,说出那些过程来,连自己都没法面对。

她须极力让自己平静,然后才能让星子平静。走,我带你过去,不过这个时候,你爸妈可能都不在家,都很忙。

就这样,俞蓉婶挑着水桶,带着星子朝新家走去,大中午时刻,太阳当头,村里人都在休息,路上没见到一个人。走到村子另一头,一座四合院的房子出现在眼前。

星子印象里知道这是早期村干办公点,南北面和东面都是高高的瓦盖泥房,那些都作为办公室用的,中间是空地,混合泥土硬化的地面,宽敞平坦,西面围着一堵墙,中间开着一个大大的拱门装着从中间打开的木门,朝着大路,面向西方,为了进出方便,在院子西北角还开一个小门。

如今,这个院子已经一分为二,南面的部分卖给凌安家,凌安家原先住在上村,就是上坡最顶部那家,早些年林安做猪油生意,小有积蓄,听闻村办公点出售,二话不说立马买下来,另一半由村干凌书云买走。凌安的大儿子凌新云早早外出谋生,挣得一笔钱,加上几兄弟筹资,建起两层高的平房,属于村子第一批住上豪华版平房的人家。只见北面房子外围贴上白色瓷砖,南面围起高高的围墙,墙头种上荆棘,做成院子和厨房,旅馆式的房间刚好8儿子2个女儿居住,即使成家也是各住各的,丝毫不受影响,还能和平相处。

星子家搬到的地方就是村办公点的北面部分,也就是林云买走的那部分院子。

看着门口的锁,星子知道没人在家,他父母一天到晚都在地里忙,星子看着只剩半边拱门的新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周围住着的都是凌家,星子家先前住的地方都是农家,来到这边异姓地盘会不会受排挤呢?星子似乎感到周边渗透过来的压力。 

这里是早期村部办公地点,怎么成为我的新家了呢?之前的家又怎么倒塌了?

星子的思绪沉浸到回忆里……

之前的老房子是爷爷和另外两兄弟共有,现在是星子家居住,小小的时候,星子就背着弟弟,牵着妹妹在那里度过不知天高地厚的童年和少年,星子小时候的脾气很不好,可能是受爸爸农韩耕的影响。他背着弟弟,搀扶着摔倒的妹妹,妹妹还没完全站起来,星子手一松,让妹妹仰天摔倒,随即传来妹妹的哭声和星子的呵斥声。

星子早早就学会煮饭,厨房里混烟滚滚,不断往外冒,从瓦片缝隙渗透到外面,看过去就像随时着火一般,厨房里浓烟密布,看不见人影,只听到咳嗽声不断传出来,最后星子煮好饭走出大厅,厨房浓烟还没完全散去,妹妹一看到哥哥,吓得大叫一声跑走,弟弟直接就哭着爬开。星子还纳闷是怎么回事?他看看自己满是灰土的双手,脏兮兮的衣服,然后走到盆旁边准备洗手,朝水里一看,把自己也吓到了,水里那个人,除了眼睛是白的,牙齿是白的,整个脸都盖着草灰锅灰,看起来黑黑的,不注意看还以为见到鬼了,农韩耕常说,叫星子煮饭就像要烧了厨房,还跑出来吓人。

家里每隔一段时间才能吃上一回猪肉,那也是农韩耕去买菜换来的,不买菜就没有肉吃,家里也不是经常有菜卖,买来的猪肉大都是煎得刚冒油就倒入青菜,混合翻炒起来,这样子,肉里得油水充足,吃了让人长精神劲,一家人就靠着半肥瘦得猪肉补充能量,不至于饿得刮肚子,瘦瘪了,实际上,一家人长年缺肉吃,人看起来少了很多生气和光泽。但有时不得不佩服老妈郑氏,她的巧手就像变戏法似的做出美味的事物,有一次星子吃着刚出锅的馍,白色的有点硬,吃起来很有嚼劲和黏性,觉得很好吃,就多吃了几个,还问老妈,这时什么馍,这么好吃,老妈说这是木薯馍。

星子和弟弟妹妹们津津有味的吃着,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些木薯粉都是给牛和猪吃的,人吃可能会中毒。

星子和弟弟妹妹们慢慢长大了,家里就一个房间,没有多余的地方睡觉,星子和弟弟妹妹就开始到东一家西一家去和那些玩伴睡觉,别人的房子好大,床铺也多,都是邻居,大家都没有说什么。

星子在那段时间大概去了5.6玩伴家过夜,轮换着去,星子慢慢长大懂事,知道家里穷,也开始难为情起来,尽管主家没说什么,星子总觉得过意不去,心里缥缈的自尊心在作怪,但在冷冰冰面前,所谓的自尊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在以后的人生路上,星子遇到无数次现实和自尊的无情对撞,每一次现实都把自尊狠狠踩在脚下,弟弟妹妹们也就在现实和自尊面前沉沉浮浮,飘摇着慢慢成长。

夜幕降临,星子又到村子外头山坡上单独一家房子跟另外两个小伙伴一起睡觉,那是刚起好的两层平房,还没有上水泥刮腻子装修,他们睡在二楼一个房间里,三个小孩挤着大大的铺子,一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星子又开始做着恶梦,发现自己在黑暗里,身上好像被厚重的石头压住,随着床铺沉进无尽的深渊,他又急又怕,却睁不开眼睛,只觉察到床铺在下沉,下沉……

半夜里,小伙伴被一阵阵悉悉索索声惊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做什么,像贼进屋,又像鬼,星子和小伙伴紧张的说不出话,星子壮胆拉着电灯开关线,吧嗒一声,拉开灯。

灯光下一切恢复平静,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没有,装着栏杆的后窗对着黑乎乎的后山,无遮无拦,却也什么都看不见,也不敢伸头去看。

可能听错了,星子打着哈欠,拉线关灯,蒙头睡觉,似乎蒙上头就什么都安全了。黑暗覆盖无尽的夜晚,渐浓睡意里,一阵悉悉索索声又从黑暗中响起,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嚣张,惊醒的小伙伴缩成一团,偷偷瞄着黑暗的房间,意图看清是什么东西在捣鬼。

吧嗒一声,电灯又亮起,嚣张声也销声匿迹,这时看见地面又被撕碎的纸片,咦?

靠着床的水泥砖墙面糊着白色的纸,直伸到床底下,那是主家为了保持整洁美观贴上去的,靠近天花板那头的白纸已被撕掉一个角,这大半夜的,大人都够不到,房间里连梯子椅子都没有,莫非……小伙伴再一次毛骨悚然。

三个小伙伴到底人小鬼大,又一次关灯睡觉,这一次倒要看看是什么折腾,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关了灯,黑暗涌进来,房里房外一片黑暗的世界,只有不知名的山鸟叫声,从遥远的山穿过来,窗外风吹过,树枝摇动,只听到沙沙的声音,由近到远吹向山上的密林。

房间又开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这回听清了,有什么东西在撕贴在墙上的纸,一声连着一声,一阵连着一阵,似乎房间里就是这家伙的主战场,完全不考虑床上睡不着的三个小伙伴。

吧嗒一声,灯又亮了,黑暗即可散去,小伙伴即刻向发声处望去,有个小伙伴手里还抓着一根棍子。紧接着看到一个硕大的老鼠,似乎害怕灯光一般,一个急下坠,沿着墙面飞速爬向窗口,真乃飞檐走壁功再现!不一会老鼠就跑到窗口,隐入黑暗的夜色中。

星子三个小伙伴口瞪目呆的看着硕大的老鼠从容逃跑,惊吓之余,他们发怒了!

关灯睡觉!房间又开始陷入黑暗和寂静中,窗口里发出轻微的声响,大老鼠又开始干活了,这个昼伏夜出的家伙,就没打算让人睡觉,房间里又传来撕碎纸片的声音,就像有人在撕纸一样。

随着一声“起”,吧嗒一声,灯亮了!老鼠显然没想到被三个小伙伴算计了,正要丢开满嘴的纸下坠逃跑,两个硬拖鞋迎面砸过来,一只砸在头上,一只砸在身上,估计眼冒金星看不清方向,没有跑向窗口,它“吱吱吱吱”的叫着,向房门跑去了,星子光着身子,堵在窗口,拿着短棍,准备给大老鼠再来个迎头痛击,打上一棍!

只见大老鼠在床底沿着墙根向门口黑暗出跑去,那里没有阻拦物,只有一只伪装的捕鼠笼放在门口,老鼠情急之下,慌不择路,直接跑进去了。


大半夜里,三个小伙伴忙乎起来,全无睡意,争吵起来,争吵的内容是怎么处理这个大老鼠,是清蒸还是烧烤……

当第一束晨光照越过山头,开始照耀这个清凉沉睡的世界时,星子走出小伙伴的家,准备回去挑水了,迎面是一片稻田,对面山上是绿油油的玉米和各种农作物,真是眼前一片庄稼绿,心中无限风景美。

下午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老妈郑氏扛着锄头回来了,看到站在门前的星子,热切的叫着,星子回来了?一边招呼,一边开门进了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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