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时我喜欢来这,不高兴时我也喜欢来这。
今天的风有些凉,毕竟已经入秋了,带着新买的围巾,上面还有淡淡的青草味道,我很喜欢,右手牵着跟了我三年的小狗,哦,已经不是小狗了,它早都长大了,但我并没有给它起名字,三年来我一直管它叫小狗,不管它是否长大,朋友或陌生人问我它叫什么名字时,我都是让他们叫它小狗。
晚霞铺满了西方的天空,街道有些冷清还有点发黄,街道两旁的杨树摇曳着,给这如画般的画面填了一丝动感,牵着小狗漫无目的的走在这熟悉的街道,一人一狗的影子被拉的细长,好安静,好心静,我低下头看向小狗,它好像也感受到了什么,也抬起头看向我,半眯着眼,我对它说好好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吧,然后它看向地面自己的影子,竟然扑了上去,可是它发现它永远不能抓到自己的影子,我笑了,举起右手晃动,果然我右手的影子吸引到了它,小狗随着我右手的晃动左右跳动,尾巴摇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不一会,舌头就伸出来喘着粗气,又过了一会,它好像发现了不对,直接转身扑到我身上,两只爪子要去够我的右手,我蹲下来双手摸着它的头,对它说真聪明,它尾巴摇的更快了,用它的舌头舔我的手,我说走吧,我们再向前走走。
这条路我走过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但是今天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可能是太静了吧,真的太静了,静的只能听到我和小狗的脚步声,我记得不远处有一片已经荒了的湖,几年前那里每天都会吸引很多人散步,尤其是晚上,情侣、老夫老妻、遛狗的都欢聚于此,我和小狗几乎每天晚上也都会去,但是一年前由于搬迁扩建,湖周围的运动设施和甬道都被拆了,之后那片湖便荒废了,人们就再也不去那里了,我也没有再去,一年了,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今天正好有时间去看一看。
七分钟左右我们就到了,只是距离湖边还有一段路,小狗似乎认出来了这个我曾经多次带它来的地方,表现的很兴奋。我记得在湖的北边有一棵枫树,秋天的时候叶子会变黄,很美,不知道现在它还在不在,我打算带小狗去看看,顺便摘几片枫叶也算是留个纪念吧,刚在草丛走了几步就发现了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道,难道这里还会有人经常来?看这条小道的样子应该最近也有人走过,而且这条小道好像就是那棵枫树的方向,我带着小狗又向前走了几步,还好那棵枫树还在,我已经能看到它了,它就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只是在它旁边似乎还坐着一个人,也是那么孤零零的,走到近处才发现是个小男孩,安静的望着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好像听到了声音,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又转了回去,我想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孩。
小狗似乎不会对任何人有戒备,我站着没动,它就已经跑到了小男孩的面前,摇着尾巴看着小男孩,小男孩的目光从湖面收了回来,盯了小狗几秒,终于也是伸出手抚摸小狗的头,小狗尾巴摇得更快了,看得出来它很高兴。
“哥哥,它叫什么名字?”小男孩转过头问我。
“它叫小狗。”我走到小男孩身边坐了下来。
“小狗?是它的名字?它都这么大了还叫小狗?”小男孩呵呵的笑着。
“一直这么叫的,从小叫到大也没有改名字,你今年多大了?”我看他其实也就十一二岁吧,但是给人感觉心事重重的。
“今年十二。”小男孩又望向了湖面,小狗也安静的趴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我提出了心里的疑问。
“高兴时我喜欢来这,不高兴时我也喜欢来这。”小男孩的回答给人感觉就像一位孤独的诗人。
“那你今天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不高兴。”
“为什么,可以和我说说吗?”
“我……”小男孩欲言又止,似乎并不想说。
“没事,你要不想说就不用说了。”
“我可以和你说,反正我们又不熟,其实有些话不适合和认识的人说,只适合和陌生人说,因为我们都不想在认识的人面前太透明。”
我想了想,他说的还真挺有道理的,我的一些故事我也不愿意和认识的人讲。此时,晚霞已经退去了,风有点凉,小狗依然静静地趴在地上,好像也在等待着听小男孩讲他的故事。
小男孩说他上一次来这里是因为高兴,因为他考了他们班级第一,他并没有和父母讲,而是自己来到这里静静地听着风声,把所有的高兴都讲给风听,在心里为自己高兴,安安静静的望着湖面,外面的世界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而这次是因为不高兴,因为他的父母打算离婚了,虽然还没有确定下来,但是这么多年,他能感觉的到这次真的挽回不了了。五年了,他的母亲已经忍受他父亲整整五年了,五年前,他们一家人过的很幸福,母亲是教师,父亲是个伐木工人,生活很平淡但是却很满足,可是那件事发生之后一切就都变了,有一次他的父亲去接他母亲下班,看见他的母亲正在与她的同事拉拉扯扯,很是暧昧,他的父亲立刻向前制止,他母亲解释说只是工作上的事有不同意见,所以在讨论,他的父亲什么话也没有说,拉起小男孩的母亲就回家了,回到家后,小男孩的母亲才发现小男孩的父亲今天要请他的同事在家里吃饭,六位同事都已经在家等他们了,小男孩的父亲那天喝了很多酒,而且那是他第一次喝酒。吃完饭,送走了六位同事,小男孩的父亲抽了根烟,问小男孩的母亲,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小男孩的母亲又解释了一次,可是小男孩的父亲并不相信,并说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了。那天晚上,小男孩的父亲第一次动手打了小男孩的母亲,小男孩和他的母亲想也许他是喝醉了,所以并没有怪他。
可是那天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小男孩的父亲常常喝的烂醉,回到家就打小男孩的母亲,小男孩去拉架,却总是被他的父亲推开,小男孩还小,所以也没有办法,只能在旁边哭,他的母亲也在哭,后来小男孩的父亲又迷上了赌博,也输了很多钱,小男孩的母亲怕小男孩还小,不忍心让他这么小就处于离异的家庭,所以一直忍受着没有离婚,五年就在打打闹闹中忍受过来了,这次小男孩的父亲又动手了,小男孩的母亲就说了一句话:我们离婚吧。小男孩听到这就跑了出来,他已经感觉到了母亲的绝望,这次可能真的无法挽回了。
我问小男孩,他母亲和她的那位同事到底什么关系。小男孩说,他母亲那位同事想追求她,老是缠着她,但是她的母亲很是反感,也警告过他几次,他母亲并没有做错什么,小男孩的母亲向他父亲解释过好多次,可是他父亲并不相信,矛盾越积越多,造成了今天的后果。
临走时我对他说如果你能劝你父母不离婚最好,向你爸爸好好解释一下,让他戒酒戒赌,我知道这个很难,但是已经这样了,没办法。
折了几片枫树叶,小狗也站了起来,望了小男孩几秒,和我一起静静地走开了,希望下一次在这见到他是因为他高兴。
又一个周末的下午,闲来无事带着小狗又去了那里,很巧,小男孩也在,还没到枫树下,小狗就在我之前跑到了男孩面前,小男孩低下的头抬了起来看了小狗一眼又低了下去,小狗便安安静静的趴在了地上,望了我一眼然后便直直的望着小男孩,我走过去坐在小男孩的旁边,刚要问这次是因为高兴还是不高兴,他就抢在我前面说不高兴,今天他们离婚的手续都办完了。最后是小男孩归他父亲抚养,而且可能要搬离这个城市,我说,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了就尽量让你父亲戒酒戒赌吧,在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后来,我常常带着小狗去那棵枫树下闲坐,那里很安静,没有人打扰,一人一狗望着夕阳落下,望着偶尔有鱼游动的湖面,听着微风拂绿叶,也是很惬意,只是那次和小男孩见过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见他来过这里了,留在这里的只有他的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故事,希望他在另一个城市安好,不再会有太多的不高兴和风去说,他还小,他还只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