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和你们商量,这是通知你们。她现在怀了我的孩子,我要给她一个名分。”许常说。
所有人停止了争执,焦点落到孩子身上,人心无一不柔软起来,辨对错争上风也没有什么意义。
新一轮的讨论开始,中心思想也从“该不该结婚”转移到“何时结婚”、“该不该生孩子”转移到“预产期什么时候”上面。
查小茶有点茫然,像看电视一样看着大家的热火朝天。许常时不时从家长们的讨论中抽离出来,问查小茶到底怎么想。
“停一停!我还没表态呢!”查小茶说。
四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着眼前充满期望的许常、内心软化但嘴硬的许云帆、一边骂闺女一边又心疼落泪的纪淑琴和一言不发闷头抽烟的查林,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她明白此刻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直接决定着几家人的生活轨迹,更觉得着肚子里孩子的命运。
但她头脑一片混乱,喜悦?无奈?愤怒?无所谓?她说不清,但她知道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做任何决定。
“让我想想吧。”她有气无力地说。
“想什么想,再想你肚子都遮不住了。”许云帆瞟了她的肚子一眼,没好气地说。
“遮不住也是我自己的事儿,好吗?从小到大,我估计任何人的感受,今天你们也顾及顾及我的感受行吗?”查小茶瞪着眼睛大声说。
没错,小时候顾及爸妈的感受,察言观色努力学习,考试成绩次次名列前茅;大学时顾及室友的感受,走路轻说话慢晚归也不敢点亮应急灯;后来顾及许常的感受,屡遭许云帆为难却依旧陪笑脸;上班时顾及同事的感受,有求必应很少拒绝。这一次,事关自己的命运,看到自己的至亲至爱似乎已经替她做主,为肚子里那颗受精卵谋划未来,她觉得很可笑,也很讽刺。
此刻,她只想顾及自己的感受。
“都给我消停消停吧,你们什么时候真正在乎过我的想法?!啊?!”查小茶的目光缓慢移动,焦点依次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让我想想吧!”她起身想离去。
“茶儿,可不敢激动啊,你还怀着孩子呢!”纪淑琴连忙拉她。
“别这样,冷静冷静,我们好好谈。”许常也拽住她。
许云帆没说话,但眼神里也有几分不满。
查林则示意许常一定要把她拉住。
查小茶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一声“都他妈给我闭嘴”后,拂袖而去。
众人惊呆。纪淑琴的手悬在半空,许常追到门边又站住。
第二天,查小茶也没来上班。
连续两天没有见到查小茶,还听说是病了,也不接自己电话,白松忍不住找苏珊问究竟。
“昨天请假说去医院看病,没说具体的,我也没问。人嘛,谁能不生病。”苏珊说。
“那今天呢?”
“她请了好几天的假。”苏珊头也不抬。
“什么病啊那么严重?”
“事假。不方便说。”苏珊放下笔,缓缓抬起头,微笑地看着白松。
“给个面子。”白松有点着急了。
“过几天她就回来了,你亲自问她吧。我要工作了。”
白松悻悻回到办公室,心神不宁,觉得一定是大事儿。
他绝对想不到,查小茶登机了。
她迫切需要到一个只有自己的地方,冒着身体不适的风险,换取充裕的能和自己对话的机会。
坐在西湖边,拿着一听啤酒,望着雷峰塔,脑补着许仙和白娘子的千年童话。她不想考虑怀孕能不能喝酒这个理论,她也不想去较真喝酒状态下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她只是相信,此时此刻,只有酒精作用下催发的冲动,才是内心最原始的呐喊。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冲动不是坏事,而是一种将潜意识变为现实的催化剂。
“到了吗?还好吧?”苏珊打电话了。
“谢谢经理,我挺好的,让你费心了。”
昨天查小茶夺门而出后,给苏珊打电话请假。
她语无伦次,编的任何理由也连不成一个圆,得知苏珊在酒店加班,她干脆约苏珊见面,将自己分手怀孕又被逼婚的事和盘托出。
“我知道我还以很多工作,但好累,想静静。”查小茶不好意思地说。
“我理解,你去吧,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要后悔,我支持你。”
“对不起,谢谢,经理。”苏珊没有半句不乐意的情绪,查小茶百感交集。
“我不是从经理的角度,是从姐姐和女人的角度。”苏珊拍拍查小茶的肩膀。
“经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查小茶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是关于白松吧?”苏珊笑了。
“你还爱他吗?”
“准确说是还有感情,但不能称之为爱了。”苏珊直白地说。
“我、白经理和许常,现在是三角关系,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搞成这样,我觉得自己很恶心,我很讨厌我自己。”查小茶也打开心扉。
“你跑偏了。现在你应该考虑的不是我爱不爱白松,而是你爱不爱白松。人生总会经历一段痛苦的瓶颈期,但度过只有就犹如凤凰涅槃一样重生。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爱自己,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苏珊骨子里的坦荡和坦诚不是一般而立之年的女性所能驾驭的了的,查小茶很是感动,更很是佩服。
“白经理喜欢我,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对不起。”
“不好受是我对感情这件事儿的一种感觉,与你无关,就算那个人不是你,我也一样有小别扭。”苏珊笑笑:“所以你不用和我道歉,与你无关。”
查小茶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崇拜苏珊,因为她的透彻与理性,是自己这辈子也不能及的。
向苏珊报完平安后,她一个人在西湖边坐了良久,似乎小前半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茶儿,你在哪里?还好吗?妈不会打扰你,但请给妈回信。”纪淑琴发来短信。
“我很好,过几天我就回去了,勿念。”查小茶回完信息,就关了手机。
返回兴北市已是三天后。
查小茶一下飞机就赶往父母下榻的宾馆,虽说安排他们住世嘉可以享受员工价,但父母总是不肯,怕给自己添麻烦。
“妈,这婚我不能结,这孩子我不能要。”
“孩子,不再想想?你们好了那么多年,你又怀孕,说实话,到了这个份儿上,我是不希望你身心受伤害!”
“结婚生孩子我才是身心受伤害!”
“哎⋯⋯你是想和白松好吧?”纪淑琴突然想起来什么:“这几天你是不是和白松出去了?”
“随你怎么想,不过我再说最后一次,就是没有白松,我也不可能和许常走下去了。”查小茶挺没好气。
父母沉默了。
“我尊重孩子,她26岁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茶儿,别怕,爸妈在,嫁不出去大不了我们养你一辈子!”最后还是查林一锤定音。
医院里,纪淑琴和查林照顾着刚做完手术的查小茶。
许常火急火燎冲进病房,跪在病床前痛哭流涕。
“就算我千错万错,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叔叔阿姨,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她?”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解决,我的决定维持不变,还是分手,并且我们已经分手了。”查小茶很平静。
“你让我怎么办?怎么交代?”
“许常,我这些天想了很多,我们不需要向很多人交代,我们首先要向自己交代、向自己的人生交代。做任何事都要考虑,但是做任何事都不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