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向子君到了军营里,操练结束,遂到中军营帐,命传令官唤来乔参军议事。
既见了乔逸。因听夏儿说了刘芳在梦里见过此人,向子君看乔逸的眼神格外异样。
眯着眼,盯着,眼缝缝里有一丝笑意,眼神飘飘忽忽,像极了蔑视。
乔逸心里发怵,笑问:“子君兄,在下有何不周之处请明示。”
向子君放开笑脸,因问:“乔参军近日可有美梦!”
乔逸不知道向子君何意,是开玩笑,还是在暗示什么,正不知如何回答。
向子君提示道:“比如做梦娶媳妇之类滴!”
向子君把“滴”因拉的很长,乔逸听出来是一句讥讽味十足的话。
就在脑海里极速地反省了一遍,确认自从到了蒿子川循规蹈矩,兢兢业业,不越雷池半步。
遂安心回道:“女人倒是经常梦见!娶媳妇的梦从来没有做过。”
“奥,不妨做做!”向子君说。
“遵命!长官。”乔逸严肃回答道。
向子君嘿嘿一笑:“好了!”
遂转入正题上来,因询问道:“这几日西山里军营整修如何了?”
因西山里军营整修诸事由楚王府蒿子川牧场基地承建,军需物资一应俱全。乔逸领参事,非战时,协理军中行政事务,因此,西山里军营修葺督察诸事为其份内全责。
遂正襟回复道:“营地外围、院落以及校场营房均已妥当。原来的军营驻扎的是步兵,现如今正在新建马厩和草料场,不日即可完工。”
“奥!”向子君许诺道,“乔参军辛苦了,等忙过这段时间,请你到朗家水做客。”
乔逸听了有些受宠若惊。支吾道:“子君兄抬爱了,这些都是属下份内之事。”
请人到家里做客,总得有个理由,尤其是上级请属下。
请乔逸到家里做客这件事一定要兑现的,否则,刘芳和夏儿那里无法交代。
“到时候还望乔参军赏光!”
“谢谢子君兄,能去府上拜谒乃是属下的荣幸!
乔逸离开时,向子君端详着他的背影: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年轻人嘛!咋就到了刘芳的梦里了?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故经里出现的事情,却在现实中出现了。
向子君百思不得其解,因乔逸这段时间都要去西山里的军营,这厮莫非公事私办,趁机游山玩水,恰巧在清水河里和芳儿妹妹邂逅了?要是这样的话,私定终身也未尝不可。
向子君正准备叫来跟随乔参军的军士问个明白。
却发现中堂座椅上一个小男孩。
头顶烙铁板大小的一绺风头,好是滑稽。
“这是哪国的发型撒?”向子君疑惑道,刚要说:“你是谁家的孩子?”那孩子竟无辜消失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
向子君揉揉眼睛,刚才的椅子上空无一人,军帐内一切如故。
遇见鬼了!向子君立即抽出长剑……,当空里舞了一下,竟不知剑指何方。
在帐内巡视一圈,并无异样。
向子君把长剑插回剑鞘里,向外瞭了一眼,还好,外面没人,刚才自己的怪异行为大约没有被看见。
失态啊!想必是自己神呀鬼呀梦呀地在心里乱琢磨,一时产生了幻觉。
经这一打扰遂无心找军士询问乔逸的行踪之事了。
到了申末时刻,向子君走出军帐,准备回朗家水了,早有侍卫乔成备好坐骑在军营内等候。
向子君接过马缰,跨上烟熏紫,刚走出军营,只见一女子早早地骑在马上,笑盈盈地向他打招呼:
“向叔叔要回朗家水吧。”女子话音未落就催动马缰迎了上来。意欲同行。
向子君这次看的仔细,女子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机灵乖巧,从打招呼的口吻判断,是旧相识了。
向子君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家的女子,就微笑着在脑海里搜索。
“我是九月,刺儿沟李金麟的女儿……”女子看出了向子君的疑惑,微笑着提醒道。
向子君忽然想起来了,原来是李老板的女儿。
怪不得这么面熟,那天晚上在宴席上,人家小姑娘端茶倒水滴忙乎了一晚上呢。
“你来这里做啥呢?”向子君笑问道。
“找向叔叔帮忙!”九月说完又接着补充道,“顺带着的一点小忙。”
“嗯!”向子君点头答应道。
“你是不是要回朗家水?”女子又一次确认道。
“是啊!”向子君认真回答道。
“我也去朗家水呢,向叔叔带上我如何?”
“去朗家水做啥?你大知道吗?”
“我大知道呢,我去朗家水浪亲戚呢!”九月说完一副自豪的表情。
向子君笑了。不就是去个朗家水嘛。
“奥,那好吧!”向子君说完催马向前行进了,九月也打马赶了上来。
“朗家水有亲戚?”向子君怀疑的目光盯着九月,“哪一家?”
九月莞尔一笑:“朗家。”
“朗家?啥亲戚?”
“朗本推的大嫂是我大表哥姑妈的小姑子!”
向子君听了一头雾水。乡下人论亲戚数辈理好是复杂。
不过,向子君听明白了,这小姑娘要去朗本推家。
向子君知道李老板曾经给朗本推放过板,说亲戚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这时候去朗家水浪亲戚是何意啊?
向子君起了疑心,好在是一个小姑娘,要是和朗家真有过节,这不自投罗网嘛!
既到了朗家水,向子君对九月说:“天快黑了,今儿就在我家,赶明儿让你夏儿婶婶领你去朗本推家吧!”
向子君也是好意,这小丫头孤身一人跟着自己来了,如若有个闪失如何了得,赶明儿浪完了亲戚,少不得还得送她回刺儿沟呢。
九月下马来,莞尔一笑,感激道:“还是向叔叔周到!”
正说着话儿,夏儿闻声从陔门楼子里出来了。
还没等夏儿开口,九月已经笑盈盈地迎上去了,作揖打恭:“你就是夏儿姐姐吧!”
夏儿一时纳闷。
“刺儿沟李老板的女儿,九月。”向子君给夏儿介绍说。
又纠正九月说:“夏儿婶婶昂!”
九月不以为然:“各赶各叫嘛!夏儿姐姐——”
叫完姐姐,又恭手行礼,夏儿还了一礼,灵机一动,妖里妖气滴说:“九月妹妹好!”说完,给向子君抛了一副鬼脸。
转眼间又看见刘芳也出来了,夏儿推一把九月,“那位是你芳儿姐姐!”
九月行礼招呼道:“芳儿姐姐好!”
夏儿就打趣说:“你这一来,叔叔姐姐滴,把我们一家子的辈理都搅乱了。”
家里来了客人,还是个鬼精灵的小丫头,一时大家都出来彼此见过。
听说了九月是到朗家来浪亲戚滴。
刘芳就说:“论起来我们也是亲戚呢,今儿就在我家浪吧!”
九月顺从地点点头。
第二天向子君回军营的时候,着意给夏儿嘱咐道:“九月去朗本推家的时候,你差人陪着去,毕竟两家有过过节,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是何用意,还是留心点好。”
夏儿都一一答应了。
吃过早饭,九月就要去朗本推家,夏儿让映雪和凝露二人陪同,九月执意不肯,因说:“我自己去才有惊喜嘛!”
“惊喜,什么惊喜?给谁惊喜……”夏儿问着问着自己似乎明白了九月的意思。
只见九月脸上飞过一丝羞涩的红晕。
原来小姑娘是来认亲的,夏儿也就不勉强了。
因说:“浪完亲戚还来我家,你向叔叔安顿过了,回的时候还跟着他。”
“嗯!”九月答应道。
九月走后,夏儿嘱咐华阳春注意着下庄里的动静。
李招娃一家吃过早饭,放下碗筷,正拾掇着准备出工。
李招娃在院子里整理背篼,只听自家巷子里传来一阵马蹄铁敲打地面的声音,紧跟着陔门响了。
“这是朗本推家吗?”一个女子的声音。
话未落音,人和马已经进到院子里了,只见一个小姑娘牵着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雕鞍褡裢,马脸上挂着一绺褐色的流苏配饰,马在进陔门楼子的时候匍匐了一下四肢,既到了当院里,撩蹄甩尾,马头高高地扬起。马的下巴颏就顶着小姑娘的脑门子。
“我的个姑奶奶吆!你是谁家的女子撒?”李招娃惊呼道。
“刺儿沟李金麟的女儿,我是九月。”那小女子笑眯眯的做了自我介绍。
李招娃一时蒙住了。
这时,本推从小房子里出来了,认得是九月,随招呼一声,对他嫂子说:“李老板的女儿。”
李招娃听了,面露讪笑,不吱声了。
九月发现了李招娃脸上的异样变化,解释说:“什么李老板,我大就是个小个子老汉,最是和善滴呢,尤其仗义疏财。糟践他的话说呢,管他叫“李大个子”,要真是凶神恶煞的话,谁敢给他起这样的外号呢?”
九月说完,李招娃依旧讪笑着。
朗本推因为受过李老板的恩惠,对九月心怀感激,遂从九月手中接过马缰,卸了鞍鞯褡裢,把马栓到后院里的牲口棚里了。
爱儿和改范也从小房子里出来了,听说是李老板的女儿,都露出警觉的目光。不即不离。
“那就进屋歇着吧,我给你做饭去。一大早滴,还没吃饭吧?”李招娃招呼道。
九月解释说:“早晨在夏儿姐姐家吃过了,我是昨儿跟着向叔叔来的,因天黑了就在他们家住了一宿。”
李招娃听说,也不好再问。
朗本推怕九月尴尬,把家中成员一一给她做了介绍,彼此见过。
九月礼数周到,又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还曾帮着本推数麻子猜单双,今儿又猛咕溜滴来了,李招娃等人心里明白小姑娘的来意了。
这是到将来的婆家打探来了,女婿肯定是相中了,否则也不会来,今儿来主要是看看男方的家道,看看家庭成员,感受一下风俗礼仪。
李招娃给爱儿姊妹递个眼色,解除芥蒂,一家人喜不自胜,簇拥着九月到了大房里,端果子倒茶水,殷勤备至。
九月也不见外,吩咐本推把褡裢拿过来,摆到炕桌上,从褡裢里拿出来一小袋番薯种子和一小包菜籽。
菜籽倒也罢了,寻常之物,番薯确是稀奇。
九月因说:“番薯乃是番邦之物种,得来不易,我们后山里靠天吃饭,要是没有雨水,旱地里种了只怕白瞎,想来想去就给你们拿来了,水园子里种上稳当。”
九月拿着一个芋头样的东西,就详细解说了如何切块,如何种植。
李招娃姊妹几个听了都面面相觑,感觉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
九月观察到了他们的眼色,又拿起那包菜籽,笑着讨好说:“这些菜籽都是从关中老家得来的,我父亲说,把你们的园子给我们一二分,或是出租,或是转让都行,我们种些菜蔬。”
说完看一眼李招娃等人,又把目光落在朗本推的脸上。
朗本推本想痛快地答应下来,无奈家里他嫂子当家,本推遂用目光请求嫂子的示下。
李招娃笑着说:“什么租呀让呀滴,想种多少种多少。只是这番薯太精贵了,只怕糟蹋了。”
“没关系滴,现在就是种的时候,咱们现在就种上。”
“这么金贵的东西,种到哪里呢?”李招娃叹息道。
“就种到院子里的圈圈里吧!”
乡下人家的院子里,都有一个矮墙围起来的圈圈,里面种一些指甲草,大丽花,耍葫芦之类的稀罕之物,全当给单调的生活增添些许色彩而已。
本推遂把圈圈平整出来,翻土施肥,九月和爱儿姊妹把番薯种子切了,拌上草木灰,种到圈圈里了。
九月还要到园子里种菜,李招娃说:“这个就不用劳烦你老人家的金手手了,我们自己会呢,到时候来摘菜就是。”
九月讪笑含羞道:“谢谢大嫂!”
“今儿就不上工了。”李招娃对爱儿说,“你们几个和面剁馅子,我去湾湾底下掐些韭菜芽芽,咱们包饺子。”
天快黑的时候,柳映雪和楠凝露来了,要带九月回去,李招娃说:“就在我家住吧!”
九月自是愿意,映雪凝露二人遂回家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招娃让本推把九月骑的大红马套好,褡裢里装了一些干果蔬菜,也没吃早饭,给九月备了干粮。
九月也早早梳洗了。
一切准备就绪,李招娃催促道:“早点跟着向将军回去吧!晚了小心人家走了。”
“嗯!”九月乖乖地答应一声。
朗本推牵着马,李招娃和九月尾随着,到了陔门滩里,九月从本推手中接过马缰。
“你回去吧!大嫂陪我去就行了。”
本推道了别,就回家上工去了。
李招娃和九月边走边说话,到了刘芳家的巷子口,就看见里面前院里随从侍卫已经备好坐骑了,只等向子君出来。
九月对李招娃说:“嫂子,你回去吧,我在巷子口等着向叔叔就行。”
“没事,我陪你站会儿吧!”
九月扭捏着叫了一声:“大嫂……”
欲言又止。
“嗯!”李招娃答应着鼓励道。小姑娘有话要说,李招娃就洗耳恭听。
“奥!”九月忽然想起来了,“听说你们下河里石峡口的大坝就要开工了……。”
“妈吆!那可是个大工程。”李招娃惊诧道。
那石峡口一二里宽的河道,两头连山,建一个大坝,那得多少劳役呀!
“前些年已经做了,一场山洪吹个精光,真是劳民伤财,怎么又要开工呢。”
正说着话儿,向子君牵着马出来了,看见李招娃问了好。
又对九月说:“浪亲戚耍美了吧!”
九月微笑着点点头,又对李招娃说:“大嫂,我回去了。”
“嗯,这次认下门了,有空了就来。”
“来呢!”九月答应一声。
一行人遂上马离去了。
李招娃望着他们骑马奔驰的背影,却在心里只打鼓。
“真正折腾死人了!”
想起石峡口的大坝心里一阵阵地惶恐……(待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