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最大的幻术。
三十年前繁华的开元盛世,七月七日的长生殿前,有胡旋舞、惊鸿曲的极乐之宴,最终被风吹走,成就一场最美的幻术,真真假假,都散落在枯草荒藤里,由那个乐天居士和东瀛沙门追着黑猫的脚步,渐渐走进真相。
我最爱东瀛的沙门空海,一席素白的袈裟,拈花微笑;与胡姬和舞,无邪的致命诱惑。纯粹中带着妖冶,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禁欲系(捂脸)。若从剧情来看,空海算是最先领悟真假幻术的人,在瓜翁那里得到了指教,明白了幻术中也有真相。这也是我最想探讨的一个问题:
唐玄宗和杨贵妃的爱情,是真还是幻?
一定是有真情的,不然不会有“三千宠爱在一身”,不会有极乐之宴。
可是一定也有假的,不然不会在马嵬坡“君王掩面救不得”。
可是最怕的是,假话太多渐渐被自己相信,骗局太真把自己套进去。
最后陈玄礼兵变——要求杀死杨贵妃,其实是对玄宗权力的试探。
杀死贵妃,说明天子也要听命于陈玄礼,那下一个被杀的是玄宗。
不杀死贵妃,马嵬坡前寸步难行,玄宗之位仍然不保。
无论贵妃是生还是死,玄宗都无路可走。
台词说得好,贵妃的生死之路都被堵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那就让她在假死中真的死去吧,在幻术中真的死去吧。
所以,用尸解大法骗取贵妃,让她怀着重生的希望自愿死去。
用尸解大法骗取高力士,骗取阿倍仲麻吕,让臣子们仍看到一个真情的君王。
这真情在后世仍在流传,是玄宗哭瞎的双眼,为红颜放手的江山。
用勒痕骗取陈玄礼,让他跪下承认玄宗的权威仍在。
连玄宗自己也被自己骗取了,骗到了暮年,那一绺头发,是圣主的朝朝暮暮情,是自己的睹物思人,直到眼睛被猫摘取,才惊醒自己的谎言。
可是贵妃没有被骗,真的。
贵妃是清醒的,她的眼神,那一声轻颤的“嗯”,是对自己生命的告别,是对玄宗的允诺,是陪玄宗自我欺骗的一种配合。
我看得揪心,最怕一方深情自辜负。识破最爱的人的谎言,那是一种丝丝入心的疼,被辜负,被抛弃的酸疼,细细的,但疼得厉害。
没有谁想要杀死贵妃,玄宗不想,高力士不想,陈玄礼不想,幻术师黄鹤不想,宫女不想。
所以,宫女织了白绫却没有被用上,黄鹤施法却不彻底,高力士做了勒痕却没有致命,陈玄礼以兵相逼,玄宗以情相骗。谁都没有真的杀死贵妃啊,贵妃是自己在石棺死去的。那石棺板上的斑斑血痕,十指血淋淋的惨状,是贵妃一个人的死亡。
可是,没有直接造成死亡的就不是凶手吗?陈玄礼是,高力士是,黄鹤是,玄宗,更是!
贵妃从容地走向死亡,她知道,有人爱她。在阿倍仲麻吕的眼里,在白鹤少年的无言里。那就够了。
少年白龙,所有的怨恨倾泻而出,是执念和孤独让他走到这一步。他也是柔软的少年,对贵妃的一句善意之言铭记于心,格外珍重;在墓穴里对一只小猫下不去狠手。但对贵妃的执念让他变得狠辣嗜血,复仇,对真相的渴求让他强大而可怕。可是最终,丹龙度化了他,那份三十年的守护,让白龙放下了执念,是啊,“我已经不是那个身体很久了”,其实,贵妃也不是那个身体很久了。肉体是具象的执念,贵妃的从容和高贵一直尘封在白龙心中。空海一句话,丹龙的一生守护,终究让白龙由暗到明,振翅于光。
情爱纠葛,真假缠绕,世事本就如此,红尘一如既往,生命不过一场虚无。
那极乐之宴的秋千上,飘荡的白衣已经散去,千斤美酒已经干涸,曾经红颜终究白骨,真情假意终究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