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这个问题我特别想回答。
咱先认识一个人,爱新觉罗·弘历,本职工作是当皇帝,业余时间爱冒充个文学青年,一个人写的诗在数量能和唐代一朝的人比,但质量呢?仅流传下来一首四言,后两句神来之笔还是别人给加的。平时最爱的休闲活动就是在他喜欢的书画作品上盖戳题字,凡是被他鉴定过的书画,都到了毁容的级别,因此被尊为“爱新觉罗.人间富贵花.牛皮癣”,当然被他鉴定过的,也有不少是赝品,但这也不妨碍在2015年保利拍卖会上,乾隆御笔《御笔平定台湾二十功臣像赞》,拍出7475万元天价,艳压齐白石李可染;不妨碍每逢新岁,好多地方都挂着他写的“福”字,尽管从书法的角度,他的字实在是不怎么样,但架不住人家是皇帝啊,人气旺啊……
但是在《红楼梦》的阅读世界,这么迷信权威就大可不必了,各种的盖章也别太当回事了。我一直觉得在《红楼梦》的读者世界里可以有高人,但不应该有权威的。有点想挨打了,其实我想表达的意思是红楼面前人人平等,每个人都应该有发言权,都有平等交流的机会。如果有的话,那多半要往反动学术权威的路子上走。不管其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在其他领域做出了多大成就,你就是不要轻信。你所能相信的只能是你自己,只有你自己全身心地投入才能真实地获得。什么白姓教授,什么二字画家,什么刘心武,统统闪开,把书翻开,认真看就OK了。
准备好了吗?我们开始吧——
贾宝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王熙凤“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
宝钗“ 品格端方,容貌丰美”;
黛玉“孤高自许 目无下尘”;
尤二姐“花为肠肚,雪作肌肤”;
晴雯“ 钗軃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
迎春“语言迟慢,耳软心活,是不能做主的”;
史湘云着男装“越显得蜂腰猿臂,鹤势螂形”;
贾珍“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好似临潼斗宝一般”;
(贾珍)命配凤吹箫,文花唱曲,吼清嗓嫩,真令人魂醉魄飞;
贾府过端阳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
大观园里过芒种节“满园里绣带飘飘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得桃羞柳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中秋夜闻笛“正说着闲话,猛不防只听那壁厢桂花树下,鸣鸣咽咽,悠悠扬扬,吹出笛声来。趁着这明月清风,天空地静,真令人烦心顿解,万虑齐除,都肃然危坐,默默相赏”;
贾宝玉的卧室“只见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照,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
贾宝玉过生日,红香圃里“筵开玳瑁,褥设芙蓉”;
众人搬进大观园后,“登时园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不似前番那等寂寞了”;
宝玉黛玉吵架之后“一个在潇湘馆临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吁,却不是人居两地,情发一心。
宝玉听紫鹃说林黛玉要走一急之下病倒“给他个枕头,他便睡下,扶他起来,他便坐着,倒了茶来,他便吃茶”;
林黛玉听说宝玉病倒后的反应,“哇的一声,将腹中之药一概呛出,抖肠搜肺、炽胃扇肝的痛声大嗽了几阵,一时面红发乱,目肿筋浮,喘的排不起头来”;
……
看出啥特点没有?没有的话,请拿出笔来,碰见4个字儿的词儿画道道。不论是肖像描写、动作描写、环境描写,作者用的词都准确、精炼,形式上偏好四字短语,颇似成语、骈文,当真是含珠吐玉,仙气飘飘。这可以说是整部红楼读下来最鲜明的“曹氏语言”了。天变地变,一个人的语言习惯绝不会变。所以当你读不论哪个版本的《红楼梦》,当里面的语言忽然变得啰嗦起来时,这百分百不是曹雪芹原创——绝非像某个知名作家、大学教授说的“前八十回写贾府之盛,文字必定华丽;后十四回则是贾府之衰,文字的调子自然要降低,文字并不差。”
如果按照他的逻辑,他书里头描绘的那个隐形的黑暗王国,包藏着不能见天日的丑恶故事,流传着令人心惊肉跳的传说,主人公的身世凄凉离奇,个个深陷污泥浊水,又该用怎么样不堪的语言呢?
一代才女张爱玲说人生有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未完。她自己从小就熟读《红楼梦》,她的阅读功力达到了“不同的本子不用留神看,稍微眼生点的字自会蹦出来”,她在自己的作品《红楼梦魇》中写:小时候看红楼梦看到八十回后,一个个人物都语言无味,面目可憎起来,我只抱怨怎么后来不好看了?待她知道后四十回是别人续写的,叹了一句“怪不得!”我辈虽然没有张爱玲那样灵敏的鼻子,也多少能闻出来后四十回“味儿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