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我这样的人而言,残酷的现实是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将我们的命运交给那些身处世界之轴心、雇用我们的伟大绅士。
——石黑一雄
对石黑一雄很好奇,于是搜了一下他的作品,评价最高的就是《别让我走》,没想到是一篇结合爱情、科幻、悬疑的小说,主题竟然是克隆人,一个比较老的话题。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就是《逃出克隆岛》,冰冷的高科技实验室,一群发了疯一样要改变自己命运的克隆人。
但看了这部电影之后,发现并不冰冷,没有大型实验室,没有科技,甚至没有歇斯底里的挣扎和反抗,有的是脉脉温情,撒满阳光的英国乡下,青涩浪漫的少男少女,所有的残酷都没有直接展现,我想这就是《别让我走》最大的特点吧,他写了一群被定义为“没有人性”的人,但展现出的却是活生生的人性,可是再丰盈的灵魂,也无法抗衡“阴谋”背后彻骨的寒冷。
女一是《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的女主黛西,我喜欢她的眼神,有一种充满阳光的苍凉感,善良坚定、绝望无助、恐惧但又坚定、这些词好像都无法准确形容。
女二是《傲慢与偏见》、《安娜·卡列尼娜》的女主,这是一个立体型人物,自私却也无私,悲哀的命运与复杂的人性交织,最先走向终结。
英国乡下有一座黑尔什姆封闭学校,扶养着一群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教他们唱歌、画画、写诗,孩子们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捐献器官给“外面世界”的人,这才是他们最崇高的人生价值,而外面的世界,他们一概不知。
“终有一天我们散落天涯
今日同歌之人各奔前程
当我们回首也不禁梦回
那些学习玩耍的时光
美好的日子会模糊彼此的距离
那阳光雨露下的清新岁月
我们与欢乐和迷茫同在
梦境的回音中
黑尔什姆永恒”
清澈稚嫩的童声响彻整个礼堂,台上大人冷漠高傲,台下小孩懵懂天真,岁月一片静好的样子。
善良的露西老师不忍心面对这一群无辜的孩子,在课堂上试图将一切真相说清楚。
“你们知道孩子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吗?
你们不知道,因为没有人能知道
他们也许会成为演员,移居美国
也许会在超市上班,或者在学校教书
他们也许会成为运动员、公交售票员、赛车手
几乎一切是可能的
但你们不可能
你们之中没有人会去美国,没有人会在超市上班
除了按照预设好的方式活下去,你们别无选择
你们会长大成人,那过程很短暂
当你们老去,甚至步入中年以前
你们就会开始捐献重要器官
这就是你们存在的价值
或许在第三次或第四次捐献时,你们短暂的生命将会终结”
她说得很慢,几度哽咽,之后,就被学校撤职了。
这个轻描淡写但是起关键作用的剧情与《楚门的世界》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楚门也活在一个被别人设定好的世界里,不知道真正的世界如何,但楚门至少是幸运的,他被点拨之后成功“逃离”了,获得了新生,而这些克隆小孩,无神的眼中包含的是屈从命运,直面死亡。
当男主知道他必须去捐献器官,无法获得延缓期时,在路上咆哮,这也许是整部剧中唯一的强烈的痛苦画面。他哀嚎、他大哭,所有的隐忍迫近阀值,以摧枯拉朽的破坏力爆发,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然而只会更加绝望,这便是宿命,在单一的世界里毫无退路。
可是,束缚他的只有他从小到大被灌输的观念和制度,并没有人监视他、绑着他,他就在现实世界里生活着呀,他完全可以离开这里,过他想过的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电影最大的疑问是:
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想过逃离?
很多弹幕在吐槽:傻呀他们明明有逃跑的能力为什么不跑?一片“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画风。这到底是一个大bug,还是作者的深刻用意、不落俗套?为什么作者不像《逃出克隆岛》一样,给他们安排一次对命运的反抗,哪怕失败,但至少反抗过。然而,连一丝反抗的动机都没有闪现过。
专门去搜了一下知乎,知乎上的回答:
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他们是光明正大地养殖的,本质上和菜市场的猪是一样的。全社会都知道又这么一群人,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给正常人提供器官。即使逃走成功,也只能成为社会的灰色人群。
这部剧尽管设定是克隆人,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是捐献者,只不过不像剧中那样明显地要求被捐献器官。思想、体力等等,我们捐献的远比剧中复杂。世界处处是牢笼,又能逃向何方?
作品不单单指克隆人 ,它指的是我们每一个人。我们也被教育捐赠,捐赠得越多越优秀越幸福越有价值,我们每个人都是在不停的捐赠付出,直到死去的那一刻才得以停止。
反抗和逃跑基因被敲除了呀,对他们来说,逃跑反抗就像屏住呼吸自杀一样不可能。
知乎上的回答大致都在说:我们人类,克隆人,菜市场的猪,其实本质都一样,都在被各种不同的东西控制,只不过控制的类别不一样。当我们在问克隆人为什么不逃跑时,或许就等于在问为什么人类不逃离地球?为什么大屠杀中的中国人在枪林弹雨下毫无反抗意识?为什么祥林嫂、孔乙己面对封建礼教只能选择接受与屈服,也从来没有过反抗之心?
为什么我们要上学、要考试、要写论文、要工作赚钱、要结婚生子?
为什么人类的生活模式都大同小异,这到底是历史自然发展的结果,还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操控着?这到底是我们自由选择的,还是我们被迫做的?又是被什么束缚了呢?我们的欲望?虚荣?又或仅仅是一种趋同心里?我们认为的理所应当在外星人看来又是不是荒谬可笑的行为?就像弹幕里的:傻呀她为什么不逃跑?(脑洞开的有点大了)
我们可以逃脱束缚我们的牢笼,但永远无法逃脱命运。世界就是一个大笼子,我们在这个笼子里,做着我们认为理所当然要做的事情,我们所认为的自由,或许根本不存在。
就像那句话:人是生而自由的,但无往不在枷锁中。
一部作品,不落俗套,不靠视觉感官搏取认可,而是静默而深沉,能让人发散思维,大开脑洞,思考到这么多作品之外的更深的问题,也许就称得上好作品了吧。诺奖,不虚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