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一位在老家小城做早点的同学,在班级微信群发了几张蒿子粑图片,立即引来一波身居外地的同学流泪舔屏,平日寂静的微信群因着蒿子粑的出现沸腾了起来,大家就着图片聊着蒿子粑,聊着童年趣事,年少时的记忆就这样被蒿子粑唤醒了。
对于蒿子粑,我是有着很深的情结的,纵使多年过去,留在唇齿间的那一抹清香依然萦绕在心头。
在我的老家,那个文化底蕴深厚的文都小城,至今仍流传着这样一个传统风俗:三月三,吃蒿子粑。
祖辈们传下来的说法是:农历“三月三”是一切亡灵的节日,这一天家家吃蒿子粑,为的是纪念死者,同时祝愿人人健康长寿,不为邪恶所侵。
其实蒿子粑并不局限于三月三才吃,农历正月末二月初,气温回升,蒿草随着万物一起生长,冒出了嫩嫩的尖芽,此时的蒿子最鲜嫩,嘴馋的可以摘回家做粑吃了。
到清明前后,雨水增多,便是蒿子长势最旺盛的时候,田野间随处可见这种叶面呈绿色,叶底微白带绒毛的草本植物。
小时候每到这个季节,我和弟弟就吵着要妈妈做蒿子粑吃,只要农活不忙,一般情况下妈妈都会欣然答应,而我和弟弟也有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摘蒿子。
蒿子生长在一些土壤肥沃的野地里或田埂上,藏在野草里。摘蒿子也是很有讲究的,有一种柴蒿长的跟蒿子很象,但是颜色稍微要淡一些,杆子也要长一些,如果不注意的话,很容易混淆,这种柴蒿纯属柴草类,是不可以入食的;另外太老的蒿子也不能要,需要采摘细嫩的尖尖。
提着采好的蒿子回家,剩下的任务就交给妈妈啦。妈妈先将蒿子倒下来仔细检查一遍,将混在蒿子中的柴蒿、老蒿以及杂草挑拣出来。
挑拣干净之后便开始洗蒿子,这是很关键的一个步骤,需要先将蒿子的杂质清洗干净,再用洗衣服的棒槌将蒿子细细捶碎,装进编制细密的竹篮里,一遍遍地揉去涩水并冲洗,这样的动作要重复很多遍。这是决定蒿子粑成品质量的重要过程,容不得马虎,如果蒿子的汁水没有滤净,做出来的蒿子粑就会有苦苦的涩味,口感大打折扣。
蒿子洗净滤干后,接下来就是准备好干净的砧板菜刀,开始剁蒿子了,要将蒿子剁得如同婴儿吃的蔬菜般细碎。一大竹筐的蒿子经这一洗一揉一剁,最后只剩下两个碗口大的圆团。一般剁完的蒿子还得漂两次水,将碧绿的汁水再度过滤。
蒿子处理好,就着手切腊肉丁,肥瘦相间的腊肉切成很小的丁,自家喂养的土猪肉腌制而成的腊肉分外香。
一切准备就绪后,点火烧锅,等锅烧热,倒进腊肉丁,不一会儿锅里就滋滋冒油了,腊肉诱人的咸香味便漫延开来。腊肉丁炒到微黄状态,舀入冷水,水开放蒿子,待蒿子煮开,再将早已磨好的米粉倒进锅中,然后用筷子快速搅动米粉,这整个过程是一气呵成的,所以需要相当熟练。
米粉被烫熟以后,将锅中的半成品盛进干净的面盆中,舀一碗冷水放边上,妈妈洗净手,开始做粑了。
先将米粉捏成一个个的小圆团,然后沾点水,两只手上下用力按压平整,一个蒿子粑就做好了。
等盆子里的米粉全部做成粑后,将锅重新烧热,倒入菜籽油,第一次油不需要倒太多,只要粑不粘锅就行了,等油热后,再将一个个做好的蒿子粑放进锅里。
火候的掌握也是很关键的,火太大,粑容易焦;火太小了,粑的外壳不够软不够脆。柴火灶做蒿子粑松毛柴是首选,易燃,耐烧,而且好控制火候。等一面煎成金黄色时,锅中的粑就要翻面了,这时候需要往锅里再倒一些菜籽油,听着粑在油锅里发出“滋滋”的声音时,我和弟弟就忍不住要咽一下口水。
等到粑被煎成两面金黄,连锅盖都按不住它的香味时,吃货的幸福时刻也就来临了。口鼻煎熬了这么长时间,一秒钟都不愿意再等,顾不得妈妈说“烫”,我们已经每人拿起一块咬了起来。
真是好吃啊!腊肉的咸香,米粉的米香和蒿子粑的清香融合在一起,外焦里嫩,简直是人间美味,用松毛柴火的余温焖出来的蒿子粑有着脆脆的壳子,黄而不焦,嚼起来香香的,脆脆的,满嘴余香。
妈妈做的蒿子粑是我迄今为止吃到过最好吃的点心,没有之一。
这些年,我吃过多种版本的蒿子粑,有糯米粉的,添加了糯米粉的蒿子粑,有一定的韧性,吃起来黏牙,我并不是特别喜欢。也有添加了馅料的蒿子粑,虽然口感丰富了,但这样的蒿子粑已经失去了蒿子和腊肉独特的香味。还有蒸出来的蒿子粑,据说浙江一带叫“青团”或“清明果”,除了有一些蒿子的清香,已经完全吃不出蒿子粑的口感了。
我曾经尝试在家做过蒿子粑,同样的食材和工序却没有小时候的风味,思索了半天才明白:灶不是那个灶了,油不是那个油了,腊肉也不是那个腊肉了,而我也缺了当初妈妈做蒿子粑的那份细致和耐心,怎能做出那般美味呢。
写到这里,我又翻看了一遍同学发的蒿子粑图片,隔着屏幕闻到了满满的香味,现在正是吃蒿子粑的好时节,而我已经有好几年没吃过纯正的蒿子粑了。
身居宜城多年,家乡于我已是渐行渐远的情怀,如今宜城的街头小吃琳琅满目,却独不见蒿子粑的踪影。什么时候能再吃到家乡美味的蒿子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