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园学生时代)
在我平淡的逝水流年中,1985年是个难以忘怀的年份,这一年,我小学毕业,考上了县城最高学府——玉山一中,而这一年也是我所在的横路街小学历年毕业考成绩最好的一次,校长亲自跑来向我父亲道喜,父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文绉绉的叮嘱:女儿啊,万里长征只是迈出了第一步,要继续努力再创辉煌啊。
八十年代,九年义务教育的落实还不是很到位,当时县城三所中学,小升初毕业考有竞争,考不上,有的家庭会设法把小孩弄到乡下去读初中,也有的家长认为小孩不是读书的料,小学毕业后就辍学在家学谋生计。
作为家中长女,我的“一鸣惊人”一下子燃起了勤劳父母心中对读书改变命运的憧憬和希望,从此对我们姐弟仨的学业进一步重视起起来。
每天早晨,蒸汽氤氲的厨房,母亲麻利地往灶里添柴火,铁锅里煮的稀饭还未熟透,祖母用一只爪篱倒一碗剩饭放在米汤里浸泡煮沸片刻,即成米汤泡饭,然后剥两只水煮鸡蛋,我站在碗橱前,就着头晚的剩菜,匆匆吃过早餐,然后挎起书包,手里抓一本英语单词小本,疾步如飞向学校走去,边走边背英语单词。
学校位于七里街,从家到学校要经过县城最繁华的小西门、横路街、三里街,当时街道两边有亭亭如华盖的法国梧桐,高大粗糙的树干顶着茂盛的枝叶以遮天蔽日的架势从两边合拢,形成一个翠绿的穹顶。梧桐树的叶子从鹅黄到嫩绿到深绿到枯黄到萎败,如时钟钟摆一样精准地变幻着四季的颜色。沿街有国营的包子馒头铺、个体的油条麻球铺、茶馆店等店铺林立树间,记得当时包子五分钱,馒头四分钱,三粉饺三分钱,一毛钱加上一斤粮票可以买三个油煎果。
玉山一中的校园是清末玉山首富张子鸿的私家花园,民间习惯叫它张家花园,后来一中的师生们取张子鸿名字中的鸿字,称之鸿园,更显雅意,寓意莘莘学子大展鸿鹄之志。
1985至1988,我在玉山一中初中部读书,诗意的鸿园承载着少男少女如花的梦想,懵懵懂懂的年龄,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想来,那种愁,美丽的让人不忍回首。
那一届的我们真是十分的幸运,任课老师大多是学校刚毕业的青年才俊,比如教数学的班主任陈家琪老师,教英语的程君老师,教物理的邱洪平老师等,都是二十多岁,正是激情四射心怀梦想的年纪,思维活跃,能和学生们亲密地打成一片。除了年轻教师,学校也给班级配备了资深的教师,以利于平衡搭配更好地开展教学,语文老师董 冬凤严厉但和蔼,印象最深的是她坐在讲台后,略微低头,犀利的眼神从老花镜的上方穿透出来,总是看的我们战战兢兢。英语老师杨郁文胖胖的,当时三十多岁的年纪,也是因严厉而在学生当中有很高的威望,被刚学会ABC的我们亲切地称为“Young Pioneer”,但这个外号和少先队员没半毛钱关系,之所以取这个外号是因为她姓杨,而年少的我们也仅仅为自己能给人取英文外号而沾沾自喜罢了。
我的第一位同桌是位很侠气的女孩娟,一头硬刺刺的短发,头微微地上昂,略带桀骜不驯的样子,我们的性格差异很大,却都很喜欢看武侠小说,想必那个年代的少年心中都怀着一个仗剑天涯的武侠梦,而梁羽生、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正盛行,一本书传来借去,到手时都如获至宝。娟不知通过什么门路,总能一本接一本地借到小说,我俩看的如痴如醉,为了防止被老师发现,我们会把武侠小说包上书皮,写上“语文复习参考”“数学复习参考”等字样。我们喜欢研究小说里的武功招式,脑袋里总会勾勒衣袂飘飘,刀光剑影的高手对决场面。记得白发魔女和红花鬼母的打斗整整写了近两页纸,我逐字逐句地揣摩想象,陶醉于其中的一招一式,竟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后来偶然看到杂志上一篇介绍梁羽生的文章,照片上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文人模样,不会武功,这让我对武侠小说里描写的一些武功秘籍的真实性开始产生了怀疑。
但娟仍深陷其中,她坚信人体的潜能是无限的,武功秘籍的作用就是训练人的潜能,凡是书上描写的,她都会试着创造条件去练上一番,但基本上都很快就放弃了。但是4月份初夏的一天早上,她穿着一件冬天的滑雪衫,在愕然的目光中一脸傲慢地走了进教室,那时是初三,我和娟已不是同桌,但她还是兴奋地跑来和我说,她发现每天穿很多衣服,让身体发热,坚持下去就能练出上乘内功,因为极冷和极热的环境都能逼使人体潜能爆发,所以杨过睡千年寒冰床练内力,她鼓动我和她一起练,我半信半疑,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第二位同桌是位多愁善感的女孩冰,她的思想显得比我成熟很多,在我热捧武侠小说的时候,她却在看《红楼梦》,看《窗外》看《庭院深深》,喜欢琼瑶,喜欢三毛,她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和一副落落寡欢的表情,有时放了学以后,几个女同学说去谁家玩一会儿吧,她却懒懒地说,她要回家写一部长篇小说,我觉得她那样的女生是男生喜欢的对象,而她的小说肯定是和爱情有关。
我从小和同龄人相比,无论外表还是心智都要稍显幼稚一点,情窦开的比较晚,这也为能心无旁骛地学习创造了一定的条件。
第三位同桌是一位成绩非常优异的男生,当时他已经很明显地喜欢上了班里一位语文成绩很优秀的女生,经常会玩一些暗递纸条、眉目传情的小把戏,我对他们的行为心存鄙视,虽然同桌但基本没有语言交流,桌上划一条三八线,井水不犯河水,他甚至会把铅笔芯削的很尖锐放在三八线上,以便在我不小心越界的时候狠狠地刺我一下。
除了地理,我当时的功课都还不错。有一次期中考试,地理胡乱做了一番,心里祈祷上苍恩赐我一个及格分,有一道填空题,中国和朝鲜相隔的江是什么江?我绞尽脑汁都没有印象,这时,同桌的男生得意地瞄了一眼我的试卷,写了个纸团推了过来,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鸭绿江”,我心想哪有这么奇怪的江,想作弄我吗?我扔掉纸团,用眼神狠抽了他一下。后来,因为没写那该死的鸭绿江让我损失了2分填空分,以致那次的地理成绩只得了可怜的58分,这件事教会了我不能用偏见的眼光看人。
我在学校算得上是一名不让老师操心的好学生,但老师们都非常敬业,可谓呕心沥血,一个班50来个学生都要进行家访,我非常敬畏老师,敬畏的害怕,平时在学校都表现的非常贤淑乖巧,怕老师到我家,父母漏嘴说出我懒惰嘴馋脾气坏等一系列的陋习而损害我的形象,所以在写家访地址的时候故意把地址写的很模糊,这下可苦了班主任,据说找苦了都没找到我的家。前几年见面陈老师还说起这事,让我心里内疚很久,我奇怪老师当时怎么不问问我具体地址,到底还是因为年轻,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找不到吧?
四月惠风吹过,五月阳光洒满肩头,六月梅子黄时雨悄悄来临,悄悄是离别的笙箫,三年时间转瞬即逝,如天空留不下翅膀的痕迹。
1985至1988,在诗意的鸿园,我是一只不引人注目的丑小鸭,成绩中上,默默无闻,我至今难忘程君老师在班级文艺晚会上激情动感的迪斯科舞姿、罗同学和王同学炫酷的霹雳舞表演、叶同学清澈稚嫩版的《血染的风采》、以及周同学大气机智的主持语言……。
一张泛黄的毕业合影照,我找遍每一张稚气的脸庞却没有找到我当年的那位同桌娟同学,忽然记起,原来拍毕业照那天她仍穿着厚厚的冬天衣服练内功,怕老师说她,所以拍照时远远地避开了。而那名留着短发,穿着白衬衣,坐在角落里依稀透着羞涩表情的女孩就是我,就像一个遥远的梦境,有时我也会恍忽觉得现实的生活是一个长长的梦,等我醒来会发现原来只是在鸿园乐三亭旁的石船上打了一个盹。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稍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